那只小鸡吞下青蒿叶后晃了晃脑袋,咕了一声。陈浩盯着监控屏幕,刚想说点什么,娜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检测到粮仓b区异常。”
他没动。
“不是刚搞完寄生虫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记事板,笔尖还停在“投喂量3.0克”那一行,“能不能让我把这句话写完?我连字都还没收口。”
“不能。”娜娜的光学镜头扫过数据流,“红外热成像显示,粮堆深处有密集微幅震动,频率集中在每分钟120到140次之间——符合米象幼虫集群活动特征。”
陈浩叹了口气,把笔拍在操作台上。笔滚了两圈,掉进饲料槽缝隙里,他懒得捡。
“又来?”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工装外套,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往外走,“这年头虫子比人还能熬,半夜三点开工都不带请假的。”
粮仓外壁沾着昨夜喷雾留下的泥印,门锁有点涩,他踹了一脚才拉开。冷气扑出来,带着谷物受潮后的闷味。他皱了皱鼻子:“谁说粮食放得好能千年不坏?我看三天就得开除一批。”
娜娜跟进来,肩部投影展开全息模型。黄色光点密密麻麻扎在粮堆下半部分,像一锅煮到一半的芝麻糊。
“深度三米二,常规筛检无法触及。”她说,“熏蒸方案需封闭七十二小时,且残留物可能影响后续禽类饲料安全。”
“那就别熏。”陈浩抬头看天花板上那排老旧音响,“反正也没人听歌,不如让它们发挥余热。”
“你打算用声波驱虫?”
“不然呢?请它们开会劝退?”他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布满灰尘的旋钮上划了一下,“高频声音震得虫子头晕,自然往上爬。咱们守在上面一网打尽,环保又省事。”
娜娜调出数据库:“15至20千赫兹可干扰昆虫神经传导路径,但本建筑钢架共振临界值为17.6千赫兹左右,接近该频段可能引发结构疲劳。”
“知道了。”陈浩已经接通电源,“咱不碰红线,稍微偏一点。先试18,不行就降。”
“建议先进行局部测试。”
“来不及了。”他按下了启动键,“你看那些黄点,再等两天它们就要开庆功宴了。”
嗡——
低频试探音扫过空间,几粒尘埃从横梁上飘落。接着,高频声波切入,空气中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刮擦玻璃。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
三分钟后,粮堆表面开始冒泡似的翻动。细小的黑点顺着谷物流向边缘爬升,有的还在打转,像是喝多了酒。
“出来了!”陈浩咧嘴一笑,“都说音乐陶冶情操,原来虫子也爱听高音。”
“注意振幅。”娜娜提醒。
警报灯忽然闪了一下。控制台下方的传感器读数跳动,应力曲线微微翘头。
“钢架开始共振。”她迅速锁定位置,“左前方支撑柱出现轻微谐频叠加,持续十秒以上可能造成金属微裂。”
陈浩立刻拧小功率,顺手关掉靠西侧的两组扬声器。
“分散火力。”他说,“别让声音扎堆。”
娜娜调整输出分布,将声场均匀铺开。陈浩塞了只耳塞进耳朵,另一只拿在手里,歪着头听环境回响。
“听着不抖了。”他说,“刚才那股麻劲儿没了。”
“当前主频已降至14.8千赫兹,结构振幅回落至安全区间。”娜娜确认,“虫体逃逸率维持在每分钟六十七只以上,效率未显着下降。”
“挺好。”他把耳塞全戴上一只,“咱们这就叫——科学凭感觉,经验定参数。”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们采用分区轮替法推进作业。粮仓被划成四个扇区,每次只激活一个区域的声波装置,十五分钟后切换,给设备散热时间。
地面逐渐积起一层灰黑色小颗粒,踩上去发出细微的脆响。陈浩拿铲子扫了一堆进样本盒,凑近看了看:“全是活的,就是晕得挺彻底。”
“声波干扰其平衡器官,导致运动失调。”娜娜解释,“脱离影响范围后约四小时可恢复活动能力。”
“那正好。”他把盒子盖上,“等它们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打包了,也不知道算不算临终关怀。”
第三轮作业开始前,陈浩靠在控制台边啃压缩饼干。 crumbs 掉在胸前,他懒得拍。
(此处自动过滤英文词汇)
“你说这些虫子为啥专挑底下藏?”他嚼着干硬的饼,“上面通风好,空气清新,它非往深处钻,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地下党?”
“深层粮堆湿度更高,温度更稳定,适合产卵孵化。”娜娜回答,“且人类干预较少,生存概率提升约百分之八十三。”
“懂了。”他咽下最后一口,“它们比我还懒,专挑不动的地方待着。”
重启系统时,他发现东南角的数据反馈迟钝。那边的虫群移动速度明显慢于其他区域。
“是不是声音穿不透?”他摸着下巴,“那边堆得最厚,说不定形成了声影区。”
娜娜扫描后确认:“该区域粮堆密度高出平均值12%,声波衰减严重。若延长照射时间,可能导致周边设备过热。”
“那就加个补刀。”他拆下一只便携式扩音器,接上备用电池,“我手动送进去一段距离,当个移动发射塔。”
“风险系数上升。”娜娜说,“你不具备防滑装备,且内部地形复杂。”
“我又不是去跳探戈。”他拎着喇叭往里走,“就是走几步,放点音乐,还能让粮食给我鼓掌不成?”
粮堆边缘松软,一脚踩下去陷到脚踝。他扶着旁边的支架往前挪,把扩音器架在一堆麻袋顶上,调好频率后按下播放。
震动感立刻变了。
像是有人从外面敲鼓,节奏由远及近。原本安静的角落开始冒动,越来越多的小黑点浮出表面。
“见效了!”他在对讲机里喊,“快记一笔——移动音响,专利名称就叫‘田间dJ’。”
返回途中,他脚下一滑,整个人侧摔进谷堆。粮粒哗啦一下灌进衣领,凉得他直哆嗦。
“起来。”娜娜伸手拉他,“右腿裤管已吸收湿粮水分312克,行走阻力增加。”
“你能不能别说具体数字?”他拍着身上的米粒,“搞得像体重秤成精了。”
回到控制台,第一轮回合结束。数据显示,内部热源点减少76%,收集到的昏迷米虫装满了三个样本箱。
“暂时压制住了。”陈浩坐下,脱了鞋倒出一把碎米,“下一步是不是该发个通知,告诉剩下的虫子:识相的赶紧搬家,否则格杀勿论?”
“建议保持监控。”娜娜持续刷新频率图谱,“仍有零星活动信号,集中在西北角排水沟上方。”
“那就再来一轮。”他重新拿起记事板,在“明日计划”栏画了个笑脸,“顺便把那个破音响修好,它刚才哼到一半卡带了。”
两人继续调试参数。陈浩一边记录数据一边哼跑调的小曲,试图模仿刚才的声波节奏。娜娜偶尔纠正频率偏差,语气平静得像在报天气。
控制室灯光昏黄,设备风扇呼呼转着。墙上的显示屏不断跳动新数值,绿色曲线缓缓爬升。
陈浩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新型农民?”他嘟囔,“不下地,不施肥,整天对着机器调音量。”
娜娜没回答。
她正聚焦在一组异常波动上——西北区的虫群活动突然停止,所有信号在同一秒消失。
陈浩注意到她的静止状态。
“怎么了?”他坐直了些,“集体休假去了?”
娜娜的镜头微微收缩,数据流加速滚动。
“不对。”她说,“生命信号不是消散,是……同步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