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的手还搭在琴弦上,刚才那根弦自己震了一下,像是听懂了他哼的音。他愣住,又试了一次,长一点的声音。三根弦跟着轻轻颤,像在回应。
他咧开嘴,正要说话,左手食指突然抽了一下。
不是肌肉酸那种感觉,是尖的,从指尖钻进去的疼。他下意识松手,吉他差点滑下去,赶紧用胳膊夹住。
“哎哟。”他低头看手指,指腹红得发亮,中间一块白,按下去就刺痛。
娜娜站在旁边,镜头闪了闪。
“你看到了吧?”陈浩把手指举到她面前,“这都破皮了。”
娜娜没说话,掌心浮出一行字:连续按压导致表皮组织受损,建议暂停练习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我刚找到点手感。”陈浩甩了甩手,想让血散开一点,结果越甩越疼,“这玩意儿比健身还狠。”
他试着再碰琴弦,轻轻一碰,疼得缩回手。
“不行,今天练不下去了。”他把吉他放在工作台上,自己往后一靠,整个人陷进椅子里,“我以为弹琴是文艺青年的事,没想到是体力活。”
娜娜调出一段数据投影,显示过去两小时他的左手共完成四百七十三次按弦动作,平均每次施力三点二牛顿。
“你这是拿手指当凿子使。”她说。
“我知道。”陈浩翻了个白眼,“可我不使劲,音就出不来。轻了声音虚,重了手要废。”
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中指有个小口子,渗出一点点水珠样的东西,沾在琴弦上反光。
“你说我要是改行敲鼓呢?”他问。
娜娜掌心浮现新字:打击乐器同样需要肢体耐受训练,且鼓槌使用不当易造成手腕劳损。
“合着哪条路都不好走?”陈浩叹气,“早知道就不逞能了,安安心心吃食堂、打游戏,多好。”
他说完闭上眼,脑袋歪向一边。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流,在脖子那儿积了一小片湿。
木工坊很安静,只有通风口的风声。吉他躺在台子上,琴面金属碎片反射着顶灯的光。
过了几分钟,他睁开眼,伸手去拿吉他。
“再来一遍。”他说。
“建议休息。”娜娜说。
“休息完更不想动。”陈浩摆手,“我现在停,明天就得重新开始。”
他把吉他抱起来,左手刚碰到琴颈,疼得皱眉。他咬牙,一根一根试过去,每按一下都像踩钉子。
第一根弦勉强响了,第二根直接打滑,第三根按不准位置,发出难听的杂音。
“操。”他松手,“这手不认我了。”
他又试一次,这次放慢速度,每一根都提前准备好力气。勉强连起三个音,第四个时手指一软,音断了。
“不行。”他放下吉他,“真不行了。”
他低头看着手指,红肿一圈,边缘有点脱皮。他用右手捏了捏,疼得直吸气。
“我是不是太较劲了?”他抬头看娜娜,“你说我能弹下去吗?”
娜娜镜头微调,掌心文字浮现:检测到表皮损伤,但神经信号反馈正常。疼痛是肌肉与皮肤适应过程的必然反应,历史上九成以上的弦乐器初学者经历相似阶段。
后面还有一行:你已能稳定输出结构化旋律,进步速率高于基准模型。
陈浩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意思是……我还算快的?”他问。
娜娜点头。
“可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他苦笑,“别人练琴是艺术,我练琴是受刑。”
他停了几秒,又说:“你说那些人刚开始也这样?手指烂了还要练?”
娜娜掌心更新:有记录显示,某古典吉他演奏家初期每日练习后需浸泡双手十分钟缓解疼痛,并使用绷带继续夜间指法模拟训练。
“他还包着手练?”陈浩瞪眼,“疯了吧?”
娜娜:持续性训练是技能形成的关键因素。
陈浩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忽然想起以前打球的时候,脚踝扭了还得上场,教练说:“疼是正常的,你不疼才不对。”
他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工具箱前,翻出一块干净棉布。
“行吧。”他说,“那就陪你玩到底。”
他撕成四条,一条一条缠在左手指上。动作笨拙,绕来绕去总打结。最后还是娜娜帮他固定了尾端。
布条裹住手指后,触感变了。摸琴颈不像之前那么贴,有点隔层纱的感觉。
他试了试按弦,还是疼,但至少不会直接打滑。
“这装备像工地搬砖的。”他说,“但我现在就是个搬砖的,搬音符。”
他重新坐下,把吉他放腿上。这次没急着弹,先活动手指,慢慢压下去,感受力度。
第一个音出来,闷一点,但稳。
第二个,稍微偏,他调整位置,再试一次。
第三个,成功。
他开始从头来,按照“初啼”的节奏,一个音一个音地走。
第一遍,中间断了两次。
第二遍,最后一个音没按实,收尾软。
第三遍,他放得极慢,每个动作都确认清楚。六音连贯,最后一个长音拖得平稳。
他松开手,长长呼出一口气。
“还好没认输。”他说。
娜娜掌心浮现:本次演奏完整度百分之八十六,误差集中在第三与第五音衔接处,较上一轮改善明显。
“有进步就行。”陈浩笑了笑,额头全是汗。
他没停下,继续重复那段旋律。一遍不行就两遍,手指越来越胀,布条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难受。
但他没摘下来。
中途有一次,左手小指勾弦时用力过猛,布条松了,滑到一边。他停下来,重新缠好,再接着练。
天色渐暗,基地照明自动调亮。他坐在角落的小凳上,背微微驼,肚子压着大腿,姿势别扭,但一直没换。
娜娜站在旁边,镜头始终对准他的手部动作。
时间过去一个多小时,他已经能连续完成五遍“初啼”,中间最多只错一个音。
最后一次,他闭着眼弹完,最后一个音落下,屋里安静了几秒。
他睁开眼,低声哼了一遍刚才的节奏,然后用右手在琴面上轻轻敲出节拍。
“这个可以记下来。”他说,“不能再靠运气记了。”
他伸手去摸口袋想找笔,发现没有。
“娜娜,你能录下来吗?就我现在哼的这个版本。”
娜娜掌心浮现:已同步音频样本,可随时回放。
“行。”他点头,“明天写谱子。”
他把手从琴上拿开,手指还在抖。解开布条时,发现底下皮肤全白了,边缘一圈红,有几个地方已经磨破。
“丑死了。”他说。
但他没抱怨。
他把吉他轻轻放回支架,坐了一会儿,没起身。
嘴里还在哼,一遍又一遍,像是怕忘了。
娜娜静静立着,系统日志新增一条记录:主观意志力评估等级提升,持续训练可行性确认。
陈浩忽然抬头。
“你说……我要练多久才能弹一首完整的歌?”
娜娜还没来得及显示文字,他就摆手。
“算了,别告诉我数字。”他说,“知道了反而不想练了。”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肩膀咔咔响了两声。
左手四指缠着灰白布条,右手轻抚琴面。
嘴里哼着那段短促节奏,眼神专注。
汗水顺着鬓角滑下来,滴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