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把报告折好塞进衣兜的时候，手指碰到了口袋里那块豁了边的饭盒盖子。他拿出来看了看，边缘已经卷得像条小鱼干，昨天中午打饭时又磕了一下。
“这玩意儿再用下去，饭没吃完，盒子先散架了。”他把盖子往桌上一扔，声音不大，但工坊里没人说话，所以听起来挺响。
苏珊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打算换一个？”
“不是换一个。”陈浩靠着工作台站直，“是咱们该换个活法了。”
卡尔正蹲在地上收数据线，闻言手一停：“啥意思？现在活得还不够糙？”
“糙是糙，但能更好。”陈浩从兜里掏出报告，拍在桌面上，“‘镰行者’能跑起来，说明我们不光会种地，还能搞点别的。可你看咱们日常用的东西——锅是补过的，椅子三条腿，连个完整的碗都难找。天天修修补补，浪费时间不说，心情也差。”
娜娜站在控制台前，光学镜头微微转动，像是在分析这句话的数据权重。
苏珊慢慢点头：“确实，上周我记日志写到一半，笔尖断了三次。那种廉价合金根本撑不住长时间书写。”
“对吧？”陈浩指着她，“一支笔都要换好几回，那其他东西呢？床板、桌角、工具架……哪个不是坏一次修一次？咱们省下来的时间，全花在对付这些破烂上了。”
卡尔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可外面哪有现成的好材料？咱们这儿又不是商城随便逛。”
“不一定非得现成。”陈浩看向娜娜，“你数据库里有没有记录过适合做生活器具的矿石？硬度够、耐腐蚀、容易加工的那种？”
娜娜立刻调出界面，投影展开一张星球地质简图：“根据已知勘探数据，本星域存在三种高稳定性矿物：一种富含硅铝复合物，适用于耐热器皿；一种含钛锰合金成分，抗冲击性强，可用于结构件；第三种为天然聚合岩，表面光滑，易于打磨，适合制作日常用品。”
她说完，地图上亮起三个红点。
“这三个区域曾被标记为低优先级资源带，未深入开发。”
陈浩凑过去看：“离咱们最近的是哪个？”
“东部丘陵带，直线距离约十七公里，地形起伏较小，无极端气候记录。”
“听着还行。”陈浩摸着下巴，“要是能找到这种石头，做个新锅、新桌、新椅子，甚至能把宿舍墙重新砌一遍。”
苏珊笑了下：“我想先做个新笔杆。”
卡尔挠头：“我就想睡个不咯腰的床。”
“那就定了。”陈浩一拍桌子，“启动‘特殊材料探索计划’。目标不是造武器，也不是升级机器，就是让咱们吃饭香一点，睡觉踏实一点。”
苏珊翻开记录本：“需要规划路线、准备装备、分配任务。”
“别急着出发。”卡尔举手，“万一路上遇到塌方或者野兽怎么办？为了个饭盒值得吗？”
“你以为是为了饭盒？”陈浩看着他，“是为了以后不用再为饭盒发愁。你现在觉得不重要，等哪天你躺在硌人的床上，吃着掉渣的碗里的饭，还得修漏水的屋顶，你就明白了——生活质量不是小事，它决定你能走多远。”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然后苏珊说：“我支持。长期维护低质量物品所消耗的人力，完全可以投入到更有价值的工作中。娜娜之前算过，维修频率降低百分之七十以上，相当于每月多出九十小时可用工时。”
卡尔眨眨眼：“也就是说，少修东西，就能多休息？”
“或者多干活。”陈浩笑，“看你想要哪种自由。”
娜娜补充：“若使用高耐性材料制作基础生活单元，预期使用寿命可提升五倍以上，且无需定期涂层防护或结构性加固。”
“五倍？”卡尔眼睛亮了，“那就是说，做一次，管五年？”
“理论上如此。”
“那我收回刚才的话。”卡尔站起来，“这事儿比造‘镰行者’还重要。”
苏珊轻声说：“其实我一直想给厨房换个操作台。现在的木板吸水发霉，切菜时总有一股潮味。”
“浴室的地砖也该换了。”陈浩想起什么，“上次洗澡差点滑倒，要不是扶住墙，就得摔出工伤。”
“我可以设计模块化卫浴系统。”娜娜说，“利用天然聚合岩的防水特性，一体成型，减少接缝滋生细菌的风险。”
“听着像做梦。”苏珊笑了笑，“但现在好像能实现了。”
陈浩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东部丘陵的红点：“就从这儿开始。地形不算复杂，距离适中，风险可控。咱们不需要挖矿，只要找到裸露岩层，采样带回就行。”
“我去过那边外围。”苏珊翻开旧日志，“去年勘测风向时走过一段，记得山坡上有灰色石块，表面像磨过一样。”
“那就是天然聚合岩的可能性很高。”娜娜确认，“建议优先采集该区域样本。”
“装备呢？”卡尔问，“采石头总不能用手抠吧？”
“工坊还有两把合金镐，电池可用。”苏珊翻清单，“备用电源三组，绳索五十米，折叠担架一套，医疗包齐全。另外，上次回收的无人机残骸里拆了几个传感器，可以改装成便携探测仪。”
“我来弄。”卡尔主动揽活，“反正比拧螺丝有意思。”
娜娜已经开始加载程序：“我会更新导航模块，加入矿物识别算法。外勤期间可实时反馈岩层成分。”
“你去？”陈浩挑眉。
“我是最合适的探测单位。”她说，“移动稳定，能耗低，能在复杂地形持续作业。”
“那你必须跟。”陈浩点头，“苏珊负责物资和记录，卡尔主运输和警戒，我带队。”
“分工清楚。”苏珊合上本子，“明天出发？”
“不急。”陈浩看看窗外，“今天先把东西理一遍。太仓促反而容易出错。”
卡尔伸了个懒腰：“那我先去睡会儿，梦里提前搬新床。”
“你刚醒吧？”苏珊笑。
“精神上还没醒。”卡尔嘟囔着往门口走，又转身，“真找到了好材料，能不能先给我做个新饭盆？这个漏汤都快成筛子了。”
“优先级排后面。”陈浩说，“先解决公共设施。”
“哼，资本家嘴脸。”卡尔摇头，“剥削完劳动力，连口热饭都不让好好吃。”
“你要是不想背矿石，我可以换人。”
“算了，我还是闭嘴打包去。”卡尔抬脚走了。
苏珊开始清点医疗包，取出过期药品，替换新的止血贴和消炎膏。她动作很慢，手腕还在隐隐作痛，但她没提。
娜娜将路线图同步到便携终端，屏幕闪烁几下，显示“上传完成”。她把设备放进背包侧袋，光学镜头转向陈浩：“能源充足，系统待命。”
陈浩站在工坊中央，环视一圈。这里刚送走“镰行者”，空出来的装配区还留着焊疤和油渍。很快，这片地方又要热闹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为了田里的麦子，而是为了桌上的碗、床上的垫、墙上不掉皮的涂料。
他走过去，把最终版路线图存入数据板，插进背包。
窗外天色渐暗，风穿过基地走廊，吹动了一张没压好的图纸。
苏珊核对着最后一项清单，低声念：“防尘罩两个，备用镐头三枚，饮水净化片……齐了。”
娜娜站在终端前，持续运行检测程序，镜头微闪。
陈浩望着远处田野，那里麦茬整齐，土地空着，等着下一季播种。
但他现在想的不是种什么。
是以后用什么碗吃饭。
卡尔靠在墙边打哈欠，手里抱着一卷绳子，嘴里还在念叨：“早走早回……早走早回……”
陈浩转过身，拿起挂在架子上的外套。
“都准备好了？”
苏珊点头。
娜娜说：“随时可以出发。”
卡尔把绳子塞进包里：“只要别让我徒手搬石头就行。”
陈浩拉开门，夜风吹进来。
他没迈步出去。
而是站着，等所有人收拾完毕。
灯光照在四个人身上，影子投在墙上，连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