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的红笔在纸上顿了三秒,写下“加录像”三个字。笔尖压得有些重,纸面微微凹下去一块。
他没抬头,直接把本子推到桌子中央。“这条补上,谁有意见现在说。”
苏珊盯着那三个字看了两秒,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录像存多久?谁调取?怎么防止滥用?”
“不对外公开。”陈浩说,“只有被举报或者发生争议时才能看。调取必须三人管理员联签,少一个都不行。”
卡尔靠在椅背上,手臂交叉。“听起来像自绑手脚。”
“本来就是。”陈浩咧嘴,“我们管别人,也得让人能查我们。不然和随便定个规矩有什么区别?”
娜娜的屏幕亮起,一行行数据快速滚动。“根据历史案例统计,当监督机制具备可验证性时,成员违规率下降百分之七十二。心理压力主要来自‘可能被发现’,而非处罚本身。”
“所以你这是利用人性弱点?”卡尔挑眉。
“对。”陈浩点头,“人懒、怕麻烦、想偷个空,我都懂。我就这样。但只要知道有人可能看着,多数人就不会动手脚。”
苏珊沉默了一会儿,说:“那设备呢?全基地装摄像头?”
“重点区域。”陈浩伸出两根手指,“维修站、能源舱、生态区入口。其他地方不装。咱们又不是要拍纪录片。”
卡尔慢慢坐直。“如果真这么干,我建议把录像权限和纸质日志绑定。每天八点贴完纸,同步上传加密文件。双轨并行,互为备份。”
“可以。”陈浩拿起笔,在本子上划拉两下,“就这么写进补充条款。”
娜娜的光学模块闪了两下。“已录入新增条目:监督机制升级方案。包含物理公示、影像记录、调取流程三项内容。系统将在下一版本中自动标注修订标记。”
陈浩合上本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肩膀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那就最后一遍。”他说,“从头到尾,一条一条过。没问题就签字,贴出去,明天开始算正式生效。”
四人围到投影前。屏幕上,《基地基础运行规则(修订版)》十七条规定整齐排列,末尾多了三项附加说明。
第一条是生态保护红线。
“误触减免,恶意必惩。”苏珊念出声,“这句保留?”
“保留。”陈浩说,“上次菌丝的事大家都记得。干活不小心和故意踩,不能一样处理。”
卡尔点头。“我同意。但‘恶意’怎么界定?”
“合议组判。”陈浩指了指自己,“谁碰了红线,轮值管理员开会决定性质。投票定结果,当场记录。”
第二条是资源分配。
“基础保障+任务加权。”娜娜读出模式名称,“每人每日基础积分三十点,高风险任务额外奖励五至二十点。积分用于申领设备使用时间、特殊材料、优先维修服务。”
“上次算过账。”陈浩说,“苏珊画一张图谱耗能相当于卡尔跑一次模拟分析。不补偿不合理。”
苏珊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第三条是自由探索日。
“自愿提交,形式不限。”陈浩念道,“语音、图像、文字都行。当天完成,逾期不算。”
“你还真录那段‘喂,今天我去了东区’?”苏珊看向他。
“录了。”陈浩笑,“还发群里了。没人点赞。”
卡尔哼了一声。“至少真实。”
第四条是监督机制。
“纸质日志每日打印,八点张贴,十分钟收回。”陈浩念到这里顿了顿,“现在加上录像备份,双轨运行。”
“管理员违规怎么办?”苏珊问。
“一样处理。”陈浩说,“谁举报谁主审,我也不例外。要是我发现我自己有问题,欢迎各位上来踩一脚。”
没人笑,但气氛松了一点。
第五条是临时准入流程。
“暂不列入正文。”娜娜说明,“后续单独开会讨论。”
“对。”陈浩说,“先解决能定的。剩下的慢慢磨。”
他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留着签名位置。
“现在签字?”
苏珊拿起笔,第一个写下名字和日期。字迹工整,一笔一划。
卡尔第二个签。手写得快,最后一个字母带出个小钩。
娜娜用终端生成电子签名,同步归档。光标一闪,确认完成。
陈浩最后一个落笔。他写得慢,名字拖得有点长。
签完他把原件交给娜娜。“存一份,打三份。食堂、休息厅、维修站门口各贴一张。”
“需要塑封吗?”娜娜问。
“不用。”陈浩摇头,“风吹日晒也好,让大家看看这玩意儿不是摆设。”
三人起身往外走。陈浩留在最后,手里拿着一叠打印稿。
到了食堂门口,他把纸贴上去,刚松手,风就把一角掀了起来。
他皱眉,从口袋里摸出磁吸夹,一个个压住边缘。
苏珊站在旁边看着。“你说‘这是我们每天都要活出来的样子’,真的假的?”
“真的。”陈浩拍了拍夹子,“我不喜欢写规则,更不喜欢被人管。但现在外面有人看着,咱们只能先把自己理顺。”
苏珊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几分钟后回来,手里多了张彩色海报。
她把自己的版本贴在儿童活动区门口。线条简洁,配了小图示,连积分兑换表都画成了进度条。
卡尔在每张规则旁边加了二维码。扫码跳转电子版,还能看到讨论摘要。
“挺像那么回事。”陈浩站在第一张海报前,伸手抚平一处褶皱。
月光从走廊尽头照进来,落在“监督机制”那一栏。“加录像”三个字清清楚楚。
“明天开始。”苏珊忽然开口,“我也交探索日志。”
“我第一个接受抽查。”卡尔说。
娜娜的声音响起:“系统时间锁定。本版本规则生效时间为——今日零时。”
四人站在公告栏前,肩膀几乎挨着。
没有人鼓掌,也没有人说话。
陈浩看着墙上那一排整齐的纸张,风吹过来,夹子稳稳咬住边角。
他的手还搭在公告栏上。
指尖下的纸面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