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通道里的灯还闪着。
陈浩活动了下手腕，腕表上的绿点一直在动。他看了眼身后，卡尔正把绳索绕在肩上，一圈又一圈，没说话。娜娜站在操作台前，手指划过屏幕，新的路线已经同步完成。
“走吧。”陈浩说，“再不出发，等雨下来又得耗一天。”
三人顺着金属走廊往外走，脚步声混在一起。门开时外面风很大，吹得人眯眼。昨天的泥水还没干透，地上全是裂开的痕迹。
他们沿着南坡往下，地势越来越陡。娜娜走在中间，每隔几分钟就停下看数据。她的声音平稳：“前方三百米有断沟，宽度约四米，底部有水流回流迹象。”
“上次不是在这儿滑下去一块石头？”陈浩抬头问。
“是。”娜娜点头，“现在结构更不稳定，建议使用双锚系统。”
卡尔没吭声，直接从包里拿出固定器，检查接口。他先把一端钉进岩壁，拉紧测试力度，然后示意两人跟上。陈浩抓着绳子慢慢挪过去，脚下一滑，整个人晃了一下。
“别乱动。”卡尔伸手拽住他胳膊。
“我这不是没事嘛。”陈浩站稳，拍了拍裤子，“你看我多稳。”
第一道沟顺利过去。第二道原本有简易桥架，现在只剩半截悬在空中，底下黑乎乎一片，不知道有多深。
“绕行西侧裂谷。”娜娜调出地形图，“那里虽然窄，但岩层完整度更高。”
“那就去那边。”陈浩转身，“反正也没别的路。”
裂谷口被碎石堵了一半，卡尔拿铲子清了几分钟才腾出空隙。里面湿得很，墙壁上全是水渍，地面踩上去打滑。三人贴着左边岩壁往前蹭，背包时不时刮到凸起的石头。
走到一半，娜娜突然停下。“微震频率上升，每分钟超过七次。”
“多久能停？”陈浩问。
“无法预测。”她说，“但继续前进风险增加百分之三十九。”
“回头更麻烦。”陈浩看了看前面，“咱们都走到这儿了，总不能空手回去。”
卡尔点了下头，继续往前探。他用探测杆轻敲地面，确认每一步的安全性。
终于出了裂谷，G-12区就在眼前。一座歪斜的建筑半埋在土里，外墙裂成几块，露出里面的管道和线路。风吹过来带着一股焦味。
“就是这儿。”娜娜指着地图标记的位置，“地下电流信号最强点在建筑下方十米左右。”
卡尔打开便携式探测仪，刚开机屏幕就闪了几下，随即黑了。他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
“干扰太强。”他说，“设备没法用。”
陈浩蹲下来看了看仪器接口，发现有点发黑。“是不是漏电了？”
“有可能。”卡尔拆开外壳，看到内部线路已经烧了一小段。
“先别碰那些裸线。”娜娜提醒，“这个区域存在间歇性电磁脉冲，刚才那波可能还没结束。”
“那咋办？”陈浩站起来，“总不能用手挖吧？”
“等等。”娜娜闭上眼，胸口面板开始快速滚动数据。几秒后她睁开，“我捕捉到一个规律——每十一分钟有一次四十秒的信号窗口期，那时干扰最低。”
“也就是说，我们只有四十秒时间干活？”陈浩皱眉。
“准确说是三十七秒可用时间。”娜娜说，“必须提前准备。”
卡尔立刻从包里取出采样工具，挑出最轻便的一套。陈浩则爬上旁边一段塌陷的墙体，找到几根断裂的导线。
“这些玩意儿还在通电？”他拿隔热布裹住手，一把扯断主线。
“你疯了？”卡尔抬头。
“不断掉它们，干扰一直有。”陈浩把线头塞进石缝，“至少让它们别来回窜电。”
做完这些，他们退回安全区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里能听见设备风扇的嗡鸣。
第十分钟后，娜娜忽然抬手：“开始了。”
卡尔冲出去，直奔建筑角落的裂缝。那里有一小片发蓝光的矿脉露在外面。他用钳子夹住边缘，轻轻震动几下，整块晶体松动了。
可就在他要取下的时候，头顶传来咔嚓一声。
一块岩石掉了下来，砸在边上。灰尘扬了一脸。
“快！”陈浩喊。
卡尔用力一拔，晶体到手。他立刻塞进密封袋，转身往回跑。刚跑出五步，后面轰的一声，整个裂缝塌了半边。
三人退到远处，喘着气。
“拿到了？”陈浩问。
卡尔点点头，把袋子举起来。里面一块拳头大的结晶体泛着淡淡蓝光，表面像是结了一层霜。
“样本完整。”娜娜接过检查，“初步判断符合高硅基复合特征。”
“那就是成了？”陈浩咧嘴。
“还需测试。”她说，“但现在可以确认，它具备自修复倾向。”
一行人开始往回走。路上雨下了起来，越下越大。走到半山腰时，一条小溪已经变成浑浊的洪流，原来的路全被泥石冲没了。
“换路线。”陈浩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走排水管。”
那段管道在山体侧面，入口被藤蔓盖着。卡尔拿刀砍开，里面又矮又窄，只能爬进去。三人一个接一个往里钻，膝盖和手肘全蹭在地上。
管道里积水不少，走几步就得跨过一段深坑。娜娜走在最后，突然停下。
“样本温度下降太快。”她说，“防水层破了。”
陈浩回头一看，密封袋角上有个小口，水正渗进去。
“不行，得保温。”他说，“不然活性没了。”
娜娜打开备用电源，把样本放进恒温舱。那是个手掌大的盒子，启动后发出轻微震动。
“还能撑多久？”卡尔问。
“两个小时。”她说，“只要两小时内送回基地就行。”
他们加快速度。后面一段管道塌了一截，卡尔用绳子绑住两端，拉着大家攀过去。陈浩过的时候差点卡住，是卡尔把他拽过去的。
终于看到出口时，天已经黑了。外面雨小了些，风还在刮。
基地大门就在百米外。三人互相扶着走过去，门自动开了。
主控室灯亮着。陈浩把恒温舱放在桌上，手都在抖。
“赶紧测。”他说，“我都快憋死了。”
娜娜接入分析仪，把晶体取出一小块放入检测槽。屏幕亮起，数据开始滚动。
耐压、导电、抗腐蚀三项同时运行。进度条缓慢推进。
六分钟后，曲线稳定下来。没有报警，没有红灯，所有数值都在绿色区间内浮动。
“最高承受温度？”陈浩盯着问。
“两千三百度。”娜娜读数，“持续导电两小时未分解，性能超出标准值百分之二十一。”
屋里安静了几秒。
“真的行了？”陈浩声音有点哑。
“是真的。”她说，“这种矿物可以在极端环境下维持稳定，适合用于飞船核心部件修复。”
陈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仰头靠住椅背。他笑了下，没说话。
卡尔站在桌边，看着那块完整的晶体。他伸手摸了摸密封袋，又缩回来。
“修船的事，有指望了。”他说。
“岂止是有指望。”陈浩坐直，“这是救命。”
娜娜开始上传记录，屏幕上不断跳出新文件。她将本次采集信息归档，并标记为“高优先级可用材料”。
“下一步计划？”她问。
“先把这东西交给工程组做详细分析。”陈浩说，“让他们看看能不能直接加工。”
“需要我提供冶炼参数吗？”娜娜问。
“当然要。”陈浩拍桌子，“你还藏着啥好东西，赶紧都倒出来。”
她没笑，但语气稍微轻了一点：“知识库里还有两种类似矿物的应用案例，我可以整理出来。”
“这就对了。”陈浩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总算不是白跑一趟。”
卡尔默默收拾工具包。他把用过的钳子擦干净，放回原位，又检查了一遍采样袋的封口。
“下次还能去同一个地方吗？”陈浩问娜娜。
“不建议。”她说，“那个区域地质活动正在加剧，短时间内不适合再次进入。”
“那就等它安稳了再去。”陈浩不在乎地说，“反正我们现在知道去哪儿找宝贝了。”
他走到实验台前，拿起那份测试报告翻了翻，然后撕成两半，扔进回收槽。
“重新开始。”他说。
卡尔喝了口热水，靠墙坐下。他的衣服还在滴水，鞋底全是泥。
娜娜继续录入数据，屏幕上的图表不断更新。
陈浩站在操作台前，盯着飞船维修进度条看了一会儿，忽然转头问：“你说这次能撑多久？”
娜娜抬头看他。
“我是说，修好了船，咱们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