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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蕊说要造房车,那便真的是风风火火,天塌下来也得先把这“移动小房子”整出来!

接下来的几日,云居阁前的空地上俨然成了热火朝天的“工坊”。苏小蕊简直是拿出了毕生修为来指挥这场浩大工程。她先是气势汹汹地冲到芩婆存放农具杂物的库房,一阵翻箱倒柜,叮铃咣啷,终于将锯子、斧头、刨子、锤子、凿子、锉刀……各种大小工具一股脑搜刮出来,连芩婆用来和草药的沉重石杵都被她顺手“征用”了。

然后,她目光炯炯地盯上了芩婆后山那片长势极好的老毛竹:“这片竹子真结实!芩婆,砍几根啊!”不等芩婆回应,她已经冲过去,挑选着粗壮笔直的竹竿。

等李莲花拄着竹杖慢悠悠踱步到空地上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苏小蕊像只勤快的小蜜蜂(或者说凶猛的工蜂),正吭哧吭哧地试图把砍下的竹子往空地上拖。她袖子挽到手肘,额头上沾着灰尘和细碎的竹屑,一张小脸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

“哎?你来啦!”苏小蕊一抬头,看见李莲花,眼中光芒更盛,立刻把拖了一半的竹子丢下,噔噔噔跑过来,却不是拉他去干活。

她麻利地搬来一张小小的、明显是为孩童准备的矮竹凳,“啪”一声放在离马车架子不远、又能纵观全局的树荫下,还细心地在凳子上铺了一块相对干净的粗布垫子。

“喏!坐这儿!”她指着凳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眼神却飞快地瞥了一眼他苍白的脸色和略显虚浮的脚步,“你的任务很重要!监工!看着我怎么干!哪里做得不对、不结实、不牢靠,你得第一时间给我指出来!图纸我挂着呢,你得对照着给我把关!” 她说着,真把那张宝贝图纸用钉子钉在旁边的树干上。

她双手叉腰,气势十足:“这可是关系着我们以后风餐露……哦不,是‘安居乐业’的头等大事!你责任重大,不许分心,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监督!”

李莲花低头看了看那个矮小的、几乎只够他放半个屁股的小竹凳,又抬眼对上苏小蕊那双写满“我很认真我在下命令”的眼睛,再看看她脸上未干的汗水和沾着的木屑,他忍不住了。

那抹原本就挂在嘴角的笑意,如同投入石子的春水,瞬间漾开,加深,最终化为一声清晰的轻笑从胸腔里震荡而出。那双因伤痛和心绪而略显暗淡的眸子,此刻漾满了纯粹的、带着调侃意味的光,映着阳光下那个咋咋呼呼的少女身影。

他优雅地拂了拂并不存在的尘土,姿态从容地侧身,慢悠悠地在那个小矮凳上坐下,曲起一条腿撑着下巴,一副当真要开始“监工”的架势。

“苏姑娘吩咐,李某自当……咳咳……尽心竭力。”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目光落在忙碌中的苏小蕊身上,眼中促狭的光几乎要溢出来,“如此重任,实在让在下受宠若惊。只是……这监工要务,具体该如何实施?苏姑娘不妨……详细说说?”他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含笑的眼眸像是看穿了她所有的小心思。

苏小蕊正抱起一根竹子准备往车架上比划,被他这一笑一问,动作瞬间僵住。那眼神!像是在无声地说:小丫头,编,我看你怎么编下去?

一股羞恼混合着被他看破窘迫的烦躁直冲头顶!苏小蕊“砰”一声把竹子丢在地上,转过身来,脸上涨得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色厉内荏的尖利:

“李莲花!你什么意思?!坐那儿不舒服吗?嫌活太轻松了是不是?!好啊!那你起来!起来!”她几步冲过去,指着他鼻子,“去!现在!立刻!给我去后山砍树!大的!要最结实的樟木!砍五根!不!十根!我要加厚底盘!”

她气呼呼地原地蹦了一下,咬牙切齿:

“什么病号!我才不管你呢!累死你得了!省得天天在这儿气我!”那架势,活像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

李莲花不闪不避,任由她指着自己鼻子,脸上的笑意却愈发明亮,甚至带着几分安抚似的无奈,他轻轻咳嗽了两声,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苏姑娘息怒。李某岂敢有怠慢之心?只是……”他顿了顿,目光诚恳,语气却带着欠揍的调侃,“苏姑娘可别忘了,在下如今‘身价’不菲。二十万零四百两的真金白银……咳咳……都压着呢。苏姑娘如此辛苦将李某从阎王殿前拖回,若因砍树这种粗活累坏了筋骨,岂非让苏姑娘的宝贵财产……咳咳……又添折损?李某于心何安啊?”

苏小蕊真是被李莲花这番“身价论”噎得够呛。她一边哐哐哐地劈着竹子,一边气鼓鼓地腹诽:我堂堂债主,竟然被欠债的反过来用债务威胁?!!世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越想越气,她猛地一斧子剁在竹节上,“嚓”的一声脆响,总算把竹子砍断。苏小蕊抱着那截竹子直起身,回瞪着那个依旧优哉游哉坐在小矮凳上、脸上笑意还带着点“你能奈我何”意味的李莲花,实在忍不住了,愤愤地大声道:

“好!好你个李莲花!我如今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做欠钱的才是大爷了!理直气壮,恃宠而骄说的就是你!”

她把竹子狠狠往地上放下的动作都带着情绪,“还好!还好婆婆英明,早把你卖给我抵债了!你这小身板骨,现在、立刻、马上!”她指着那小矮凳,叉腰吼道,“给我老老实实坐回去,当你的‘大爷’!只许看,不许动!敢累着一点,我、我就算在你债务总利息里!”

李莲花倒真是从善如流——或者说,乐在其中。他身体确实还虚,内力恢复的缓慢过程更像是温养筋脉,而非爆发力增长。苏小蕊的“保护”,他心领神会。

“既是苏姑娘‘资产’,自然听从‘主人’安排。”他眉眼弯弯,从善如流地又把自己好好安放回那小小的凳子上,甚至还煞有介事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力求“监工”视角完美,“李某一定尽职尽责,保护好这份二十万零四百两的价值,静候主人拆迁……哦不,是搭建。”

“噗嗤!”芩婆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连忙低头假装修理手里的工具,肩膀可疑地抖动起来。

“你……你闭嘴!少在这儿油嘴滑舌占便宜!谁、谁是你的主人了!好好坐着!再、再胡说八道,我拿抹布堵你嘴!”苏小蕊凶巴巴地吼完,抱着竹片逃也似的冲向马车架,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点炸毛后无处安放的羞恼。

接下来的工程,空地上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响成了片。苏小蕊化身勤劳小工匠,爬上爬下,叮叮当当地用钉子固定框架。李莲花则端坐在他那小小的“监工宝座”上,目光悠然地追随着那个忙碌的身影。芩婆在不远处帮忙处理着竹片边缘的毛刺。

“苏债主,”李莲花清润的嗓音在敲打间隙响起,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认真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左上角的榫卯接口,似乎差了一分贴合。”

苏小蕊刚爬上架子,闻言下意识地低头去调整那处连接,嘴里没好气地嘀咕:“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手上动作却麻利得很。

过了一会儿,他又慢悠悠开口:“这一块支撑板,受力点有些偏移,多加一根横梁会更稳妥些。”

苏小蕊正举着一块木板比划,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虽然没应声,却默默又加了块料固定。

“小蕊姑娘,”他的声音放得又软又缓,带着一股子自然的亲昵,“踮脚够那么高的地方,仔细摔着。”

这声“小蕊姑娘”仿佛带着无形的热气,瞬间从苏小蕊耳根蔓延到脸颊。她手一抖,刚想好的反驳话全被这热气蒸没了,只能哼了一声表示收到,身体却无比老实地换了个更安全的姿势,耳根的红晕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又一次,苏小蕊正用力敲打一块厚实的樟木板连接处,大概是之前劈竹子时指腹被摩擦得薄了,被一根突出的微小倒刺冷不丁扎了个正着。

“嘶!”一声细小的痛呼没控制住溢出。

几乎就在她出声的同时,原本安坐如山的李莲花如同被按下了无形的开关,瞬间从小矮凳上弹了起来,几步就跨到她身边。

“怎么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下意识伸了过去,眼看就要碰到她的手腕查看。

指腹触碰到她温热皮肤的一刹那,李莲花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动作猛然一僵。苏小蕊更是感觉被他触碰的那圈手腕皮肤像是过电一般,酥麻感直冲天灵盖,整张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没事!就、就一根小刺!”苏小蕊猛地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动作大得差点把自己带倒,声音结结巴巴,“李莲花!你不好好坐着跑过来干什么?!说了让你别动!快、快回去坐着!”她几乎是把他推回了小凳子旁。

李莲花顺从地被她推回去坐下,看着她红透了的脸颊和那微微有些颤抖的指尖,他刚才那片刻的急切和此刻的顺从都显得异常温顺。他垂眸掩去眼中的一丝波澜,再抬眼时,嘴角又重新挂上那熟悉的、带着点无奈纵容又戏谑的笑,仿佛刚才那个瞬间失去沉稳的人不是他。

“是,是,苏监工……哦不,苏主人。”他笑着应道,语气轻松,“属下僭越,下不为例。” 那“主人”二字被他轻飘飘地说出来,少了之前的戏谑,反而多了点不易察觉的亲昵调侃。

苏小蕊被他这前后变化和这声“主人”更是臊得不行,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却没再反驳这称呼,只是转身时用力踩了踩地面,像是在宣泄某种无处安放的慌乱情绪,大声嚷嚷道:“我要给这边加个置物格!图纸呢?我看看!” 又投入了忙碌中,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芩婆在一旁削着竹片,看着自家“相夷”那笑意明显舒展的模样,再看看背对着这边敲敲打打、耳根却一直红到脖子的苏小蕊,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这几天以来最真实的笑容。她无奈地摇摇头,低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真是作孽哟……老婆子我老了,看不懂这些年轻人的把戏喽。” 虽是这么说,浑浊的眼底却多了几分真实的暖意。

“哎!李莲花!”苏小蕊的声音忽然又响起来,努力维持着债主的“威严”,指着地上几根她刚拖过来、粗细不同的上好木料,“快来帮忙看看,这边框选哪种木头更合适?我要耐水又结实的!”这显然是把他当成了鉴木的“顾问”使唤,也算变相承认了他“监工”的专业性。

李莲花闻言,眼底的笑意如同春日融冰般化开,应了声“遵命”,便从容地从他那小小的“宝座”上起身。虽然动作间仍能看出几分虚弱,但步履平稳了许多。

他走过去,拿起其中一根木料,指尖在纹理上仔细摩挲感受,又曲起指节轻轻敲击,侧耳倾听那沉闷或清脆的回响。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苍白的肤色映着温润的木质光泽,平添了几分沉静可靠的意味。他修长的手指沿着木料的结疤边缘慢慢滑过,再掂量另一根的分量。

“嗯,这根樟木油脂丰厚,木质细密,敲击声沉闷均匀。”李莲花托起那根看起来颜色最深沉的木料,对着日光仔细看了下纹路,“耐腐防虫最好,最适合做外侧承重的龙骨框架。” 他又拿起旁边一根颜色浅些、纹理更细密的,“这根铁杉,硬度极高,韧性强,钉入卯榫时不易劈裂,做内撑再好不过了。”

苏小蕊本来只是随口叫他看看料,此刻看到他如此专业细致地分析,不由得也凑近了些,认真听着。他身上淡淡的苦药味混合着一丝新木的清香飘过来,让她心头又是一阵不规律的跳动,赶紧别过脸去,嘴上却不肯饶人:“知道啦!不用你显摆!就你懂得多!”

话虽如此,她还是麻利地将那根最好的樟木拖过来垫在要打孔的地方,嘴里念念叨叨着“龙骨”、“铁杉内撑”之类的字眼,手上比划着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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