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的喧嚣被甩在身后,肩上的箱子越来越沉,压得雷耀文左肩生疼,呼吸也变得粗重。但他不敢停下,更不敢叫车——扛着这么个可疑的箱子,简直是自找麻烦。
他只能凭借原主那点模糊的方向感和自己对港岛地图的零星记忆,朝着九龙城寨的方向艰难跋涉。夜色渐深,街道上的行人逐渐稀少,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更添了几分孤寂和紧张。
后腰别着的格洛克17依旧冰凉,但这份冰凉此刻带来的不再是安全感,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负担。刚才在杂货铺里开枪的爆响还在耳边回荡,硝烟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他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跨过一条浑浊的河道,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截然不同。
低矮、密集、杂乱无章的建筑如同疯长的混凝土苔藓,层层叠叠地挤压在一起,窗户大多被木板或铁皮封死,裸露的电线像蜘蛛网一样缠绕在楼宇之间,散发着一种破败、压抑而又危险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味道——潮湿的霉味、垃圾的腐臭、廉价食物的油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大量人口在极端拥挤环境下生活所产生的特有气味。
这里就是九龙城寨。港岛的“法外之地”,三不管的罪恶温床。
雷耀文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仅仅是站在边缘,就能感受到这片庞大建筑群里散发出的混乱和危险磁场。
他按照靓坤给的地址,沿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满是污水和垃圾的狭窄巷弄向内摸索。头顶上方是各种违章搭建的棚屋和晾晒的衣物,几乎遮住了天空,只有零星的光线从缝隙中透下,照亮脚下泥泞的路。
周围不时传来麻将的碰撞声、粗野的叫骂声、孩子的哭闹声,还有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古怪响动。阴暗的角落里似乎总有目光在窥视,让他如芒在背。
他紧紧靠着箱子,右手始终按在后腰的枪柄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精神高度紧张。
终于,在如同迷宫般的巷弄里拐了七八个弯后,他看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霓虹灯招牌——“福义兴麻将馆”。招牌有几个字已经不亮,门口挂着脏兮兮的塑料门帘,里面传出哗啦啦的洗牌声和喧哗的人声。
就是这里了。
雷耀文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撩开门帘走了进去。
麻将馆内烟雾缭绕,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摆了十几张麻将桌,几乎座无虚席。各种奇装异服、纹身遍布的男男女女围坐在一起,大声吆喝、咒骂、嬉笑,空气污浊得几乎令人窒息。
他的闯入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几道不善的目光扫了过来,落在他肩上那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纸箱上,以及他这张陌生的脸上。
一个穿着紧身背心、胳膊上纹着带鱼的小弟叼着烟走了过来,拦住他,吊着眼睛问:“喂,生面孔哦,你找谁?”
“坤哥让我来的,送货。”雷耀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
“坤哥?”纹身小弟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似乎知道这事,朝里面歪了歪头,“跟我来。”
雷耀文扛着箱子,跟着他穿过嘈杂的麻将大厅,走向最里面一个用木板隔出来的小房间。
小弟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房间里的烟雾比外面更浓,几乎辣眼睛。只有一张办公桌,几把椅子。一个穿着丝绸衬衫、梳着油头、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男人正坐在桌后看账本,他身后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的壮汉,太阳穴鼓起,一看就是练家子。
带路的小弟恭敬地说:“大佬,坤哥那边送货的人来了。”
油头男人抬起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雷耀文和他肩上的箱子,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放那边。”
他指了指墙角。
雷耀文如释重负,赶紧将沉重的箱子放下,感觉左肩都快失去知觉了。
“坤哥有没有话带给我?”油头男人合上账本,问道。
“没有,坤哥只说把货原封不动送到这里。”雷耀文老实回答。
油头男人点了点头,对旁边一个小弟示意了一下。那小弟立刻上前,撕开纸箱胶带,开始检查里面的金属盒子。
他拿起一个,仔细看了看接口和编号,又掂量了一下分量,然后回头对油头男人点了点头。
油头男人脸上这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扔到桌上。
“呐,辛苦费。代我多谢坤哥。”
雷耀文看着那信封,厚度相当可观,但他记得靓坤的吩咐——交货就走,不要多事。
“多谢大佬。坤哥吩咐送完货就回去复命,不敢多留。”雷耀文没有去拿钱,微微躬身,就准备离开。
“急什么?”油头男人却叫住了他,脸上带着一种玩味的笑容,“后生仔,面生得很啊。第一次来城寨?”
雷耀文心里一紧,停下脚步:“是,大佬。”
“边个堂口的?跟坤哥很久了?”油头男人似乎对他产生了点兴趣。
“刚跟坤哥不久,还在学习。”雷耀文谨慎地回答。
“哦?”油头男人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近距离打量着他。那股压迫感比靓坤更甚,带着一种老江湖的深沉和狠厉。
“刚才进来的时候,有没有人跟踪你?或者遇到什么特别的事?”他忽然问道。
雷耀文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想起深水埗杂货铺的冲突和那一声枪响。但他不敢说实话,只能硬着头皮道:“没有,大佬。一路都很顺利。”
油头男人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忽然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顺利就好。坤哥手下果然人才辈出。好了,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雷耀文如蒙大赦,再次躬身,赶紧退出了这个小房间。
直到走出麻将馆,重新呼吸到外面那污浊却相对自由的空气,他才长长松了口气,后背已经全是冷汗。
刚才那一刻,他感觉像是在鬼门关前又走了一遭。那油头男人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不敢再多留一刻,沿着来路,几乎是逃离般快步向外走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城寨边缘那片最混乱的区域时,忽然,旁边一条更黑暗的岔巷里,猛地伸出几只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粗暴地拖进了黑暗之中!
呜!呜!
雷耀文惊恐地挣扎,但对方人多力大,他根本挣脱不开!几只冰冷的手在他身上迅速摸索,很快,别在后腰的格洛克17被一把抽走!
完了!
这是他脑中唯一的念头。
城寨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进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