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南宫璃往洞口走,脚步沉,她的呼吸贴在我肩上,微弱得像风里的一缕烟。她没再说话,只是手指还扣着我的腕,用力很轻,像是怕一紧就会断。
洞内安静得反常。
泉面不动了,妖兽沉下去后就没再冒头。可我知道它还在,就在水底深处,闭着眼,却睁着神识。那股力量也还在,不是退了,是进来了——在我体内,在经脉里奔涌,像一条刚被劈开的河,咆哮着冲向干涸千年的荒原。
我停下。
南宫璃察觉到,抬眼。
“让我坐一会儿。”我把她轻轻放在一块凸起的石台上,背靠着岩壁。她点头,没拦我。
我盘膝坐下,右手按在丹田处。
暖。
不是热,是深埋地底的那种暖,从骨头缝里渗出来,顺着脊椎往上爬。灵力在体内乱冲,没有路线,没有节制,像一群挣脱锁链的野马,撞得五脏六腑都在震。我咬牙,没出声。
这感觉比刚才灌体时更难熬。
之前是外力强压,有南宫璃引路,像是有人牵着我在刀尖上走。现在不一样,它是我的了,可我不懂怎么管它。
我闭眼,沉入识海。
记忆里浮出灵泉震动的频率——那种低沉、缓慢、带着古老韵律的波动。我试着用意念去模仿,一寸寸在经脉中推演那节奏。
起初没用。
灵力依旧横冲直撞,撞到肺俞穴时我闷哼一声,喉头泛腥。但我没停,继续压着那股频率,一遍,两遍……
第三遍时,变了。
灵流忽然一顿,像是听到了什么召唤,开始顺着三脉旧路缓缓流动——肺俞、命门、天枢,一圈,又一圈。轰鸣声退去,体内渐渐归于有序。
成了。
我睁开眼,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因为虚弱,是因为清醒。
我活下来了。
而且,不再是那个经脉闭塞、靠系统吊命的废体。
我抬手,掌心朝上,灵力微动,一团青焰跃出。火焰不大,却带着一丝血纹,像是从血脉深处燃起的火。它不散,也不跳,稳稳地烧着,岩地被灼出一个小坑,边缘已经开始熔化。
这不是丹火,也不是灵火。
是我的火。
我盯着它看了几息,收手,火灭。
万法摹刻要三倍反噬,以前一次都不敢多用。现在……我再试一次。
心念一动,灵力回溯,试图复刻刚才那团火焰的结构。识海中浮现一道虚影,刚成型,反噬便至——三倍灵力如潮水倒灌,直冲识海。
我眉头都没皱。
扛住了。
不仅扛住,还顺手把反噬的灵力引向四肢百骸,补了补之前撕裂的肌络。这要是放在从前,早就吐血昏死。
现在,只是呼吸重了两分。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皮肤下的裂口已经愈合,血迹干涸成黑斑,可指尖却比以往更敏锐。我能感觉到空气中每一丝灵流的浮动,能听见岩层深处水流的轻响,甚至能分辨出南宫璃此刻心跳的节奏——慢,弱,但还在撑。
她快到极限了。
“能走吗?”我问。
她点头,撑着石台想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回去。
我伸手扶她,掌心贴上她后背。刚触到,就察觉不对。
她体内精神力几乎枯竭,识海像被烧过的荒地,只剩几缕残丝在飘。若再强行动用,怕是要伤及本源。
“别硬撑。”我低声说,“等我恢复些,带你出去。”
她没说话,只是靠在我肩上,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环顾四周。
洞口就在十步外,可这十步,像是隔着一道天堑。外面有没有人?有没有埋伏?玉佩碎了,系统没了,我不能再靠回溯预判陷阱。
但现在,我不需要了。
我站起身,将南宫璃扶稳,一手揽着她肩,一手撑着岩壁试步。刚走两步,忽然顿住。
颈后一凉。
不是风,也不是湿气。
是一种“看”的感觉——像有人站在暗处,目光贴着皮肤爬上来,不带杀意,却比刀锋更刺。
我没回头。
慢慢低头,整理衣襟,借着动作的掩护,灵觉扫向洞口岩缝。
一缕黑雾残迹,极淡,几乎融进石纹里。它不动,可我能感觉到波动——和泉底那双眼睛的频率一样,只是更冷,更远。
有人来过。
或者,还在。
我手指微收,没惊动南宫璃。
“别回头。”我声音压得很低,“有人在看。”
她身体一僵,没动,也没问。
我继续往前走,脚步放慢,每一步都踩得实。走到洞口时,我停了一下,抬手拨开垂落的藤蔓。
外头天光微亮,山谷静得异常。风从谷口吹进来,带着草木的气息,可那缕黑雾的痕迹,顺着风向,往西北去了。
我记下了方向。
“能撑住?”我问南宫璃。
她点头,手指抓着我袖角,力道比刚才稳了些。
我扶她往外走,脚步不快,但不再迟疑。体内灵力流转顺畅,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吐天地。我能感觉到肌肉在重塑,骨骼在加固,五感被拔高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这不是简单的变强。
是蜕变。
血脉醒了,不是全部,只是初醒,可已经足够让我站在另一个层次。
走至谷口,我回头看了眼洞穴。
泉面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我知道,那双眼睛没闭死。它在等下一次。
我也在等。
等我能真正掌控这股力量的时候。
等我能看清那黑袍人影是谁的时候。
风忽然大了些,吹起南宫璃的长发,也吹动我残破的衣角。她靠在我肩上,轻得像一片叶子。
“萧烬。”她忽然开口,声音哑。
“嗯。”
“你刚才……吼的那一声。”
我一顿。
“不是人声。”
我没否认。
那一声,我自己都吓到了。不像兽,不像龙,像某种沉睡的东西在体内张开了嘴。
“你听见了?”我问。
“整个山谷都在震。”她说,“连石头都在抖。”
我沉默。
那不是吼,是回应。
是血脉对灵泉的共鸣。
我扶着她继续走,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响。远处山影叠嶂,天边云层低垂,像是压着一场未落的雷。
忽然,南宫璃指尖一紧。
我立刻停下。
她没说话,只是抬头看我,眼神里有疑问。
我也察觉到了。
空气变了。
不是风停了,是灵流凝滞了。像是有东西在远处锁住了这片天地的呼吸。
我眯眼望向西北。
那缕黑雾消失的方向。
树影深处,一块山岩突兀地裂开一道缝,细得几乎看不见,可我看到了——岩面剥落的瞬间,有一道极淡的波纹荡开,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擦过。
我盯着那道缝。
三息后,岩缝边缘开始发黑,像是被火燎过,又像是被某种力量慢慢腐蚀。
不是自然形成的。
是留下的记号。
有人来过,还留下了痕迹。
我揽紧南宫璃,低声道:“抓紧我。”
她没问为什么。
因为她也感觉到了——那股凝视,回来了。
而且,比刚才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