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察觉到身后气息微动,立刻转身。南宫璃已坐起,背靠着岩壁,一只手撑在沙地上,指尖微微发颤。她睁着眼,目光落在远处那抹幽蓝微光上,许久未移。
我没有说话,走过去蹲下,将掌心贴在她手背上。灵力缓缓渡入,她身体轻轻一震,呼吸随之平稳了些。
“你不必每次都这样。”她低声说,声音虽弱,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断续。
“你说过,我们不是彼此拖累的人。”我收回手,“但也没规定,不能互相扶一把。”
她垂眸片刻,忽然抬眼看向我:“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的病,不是天生的。”
风掠过岩丘,带起几粒细沙,打在石面上发出轻响。她说话时,眉心那点朱砂忽明忽暗,像是被什么力量压制着。
“七岁那年,宗门大乱。前任宗主伏羲被逐出山门,临去前,他的神魂已散,只剩一缕本源之力未灭。他需要一个容器,一个能承载他残魄而不立即崩毁的躯壳。”她顿了顿,喉间滚动了一下,“而我,是唯一拥有圣女血脉的弟子。”
我盯着她,没有打断。
“他把我当成封印的牢笼。那一日,我在殿中昏厥,醒来后便再没能站稳过。经脉如浸寒水,气血常年滞涩,每一次动用精神力,都像在撕裂自己的魂魄。”她说得很平静,仿佛在讲别人的事,“宗门对外宣称我是先天不足,实则,我是被活生生种下了禁锢之源。”
我右手慢慢握紧,指甲嵌进掌心。
“这些年,我靠生命之泉勉强维持清醒,靠丹药压制体内躁动的力量。可它一直都在——伏羲的残魄,藏在我识海深处,像一根刺,扎得我无法真正成长,也无法彻底死去。”
她抬起手,指尖抚上眉心,朱砂骤然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刚才在阵眼前,我引动虚影扰乱守纹,并非全凭意志。那一刻,我感觉到他在呼唤我体内的力量。那阵法波动,与封印同频,像钥匙碰上了锁孔。”
“所以你才耗尽精神力?”我问。
她点头:“我用了三成压制力去抵抗共鸣。若完全随其牵引,我不但会失控,甚至可能成为开启通道的第一道门户。”
我沉默下来。脑海中浮现出她在荒原上以精血催动虚影的画面——那不只是牺牲,更是对抗自身命运的挣扎。
“那你现在……”我看着她,“还能控制吗?”
她闭了闭眼:“暂时可以。封印松动,但未破裂。只是每次接近阵法波动,都会引发内里震荡。越靠近源头,风险越大。”
“圣天宗呢?”我问,“他们知道多少?”
“长老们只知道我身负封印,却不晓得是伏羲所留。云鹤师尊曾想替我剥离,可一旦施术,那股力量便会反噬,伤及施术者。后来便无人再提。”
她望向我,眼神清透:“我不是怕死。我只是怕,在最关键的时刻,变成你的敌人。”
我没有立刻回应。起身走到岩边,从药囊中取出一块温玉,这是铁心早年赠予的护心佩,能缓和灵力紊乱。我递给她。
她接过,贴在胸口,暖意渐渐渗入。
“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个就防着你?”我终于开口。
她摇头:“但你会犹豫。面对一个可能随时被唤醒的容器,谁都不会毫无顾忌。”
“可你今天选择告诉我。”我走近她,“不是等到无法支撑的时候,也不是等我从别人口中听说。是你主动说的。”
她微微一怔。
“这意味着,你信我能接住这份真相。”我蹲下身,与她平视,“而不是把它当作负担甩开。”
她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
“你说你是牢笼。”我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眉心,“可我觉得,你是守门人。十年如一日,独自扛着不该由你承担的东西。你不弱,只是没人看见你有多硬撑。”
她眼底泛起一丝波动,唇角却扬了扬:“听你这么说,倒让我觉得自己像个英雄。”
“你本来就是。”我收回手,“只不过,英雄也不该一个人守到底。”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温玉,良久,轻声道:“接下来怎么办?若是放任不管,九处阵眼一旦同步完成,伏羲的残魄就能借通道重聚意识,甚至重塑肉身。到那时,不只是边境,整个大陆都会陷入混乱。”
“那就去源头。”我说。
她抬头:“你说什么?”
“去圣天宗。”我望着远方,“既然他是从那里被逐出的,他的根基、他的痕迹,必然还在。我们不能只堵不拆。要破局,就得找到最初的锁链,亲手斩断。”
她怔住:“可我现在这状态,回去只会引起怀疑。若有人察觉封印异动,恐怕会直接将我囚禁。”
“那就先稳住。”我说,“你有分寸,我也不会莽撞。我们可以从典籍入手,查当年封印的具体手法。若有破解之法,未必非要强行剥离。”
她思索片刻:“宗门藏经阁有《镇魂录》残卷,记载了三大封印术式。若能找到,或许能推演出应对之策。”
“那就去翻。”我站起身,“你现在最需要的是恢复。等你能走稳了,我们就启程。”
她望着我,忽然问:“你不担心吗?万一我哪天突然失控,伤了你?”
“你要是真想伤我,早在上次阵眼爆炸时就动手了。”我淡淡道,“而且,我相信你看清一个人的眼光。”
她笑了,很轻,却不再压抑。
晨光悄然爬上岩顶,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将温玉收好,扶着石壁缓缓站起,脚步还有些虚浮,但已能独立站立。
我退后半步,留出空间。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叠于胸前,闭目凝神。一股极细微的精神力自她体内流转,沿着经脉缓慢推进。每行一寸,眉心血色便闪一次,但她咬牙坚持,没有停下。
大约一炷香后,她睁开眼,额上沁出薄汗,呼吸急促了几分,但眼神比先前稳定得多。
“恢复了两成。”她说,“足够支撑短途赶路。”
我点头:“不急。今日歇息,明日出发。”
她望向北方,声音很轻:“回去之后,可能会见到他留下的东西。”
“谁?”
“伏羲。”她低声道,“他的画像、他的手札、他修炼过的静室……只要还有一丝残留,我都感觉得到。”
“那就都毁了。”我说,“不属于现在的,就不该留在世上。”
她转头看我,眼中映着初升的日光。
我没有回避她的视线。
风从荒原尽头吹来,卷起沙尘,打在岩石上簌簌作响。我们并肩站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她忽然抬手,将冰晶法杖插入身旁沙地,双手撑在上面,微微喘息。
我侧目:“怎么了?”
她没回答,只是眉头皱了一下,手指紧紧扣住杖身。
紧接着,她整个人猛地一颤,唇角溢出一道血线。
“不对……”她声音发紧,“它在动。”
“什么在动?”
“封印。”她咬牙,“刚才调息时,有一股外力顺着经脉逆行而上,像是……在试探。”
我立刻上前扶住她肩膀:“是不是极北方向传来的波动?”
她点头:“频率变了。不再是校准信号,而是……牵引。”
远处天际,那抹幽蓝微光忽然剧烈闪烁,如同心跳失控。
她抬起头,瞳孔深处似有黑雾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