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冯燕子像往常一样天不亮就爬起,来用冷水洗过脸之后,在房间里张开嘴自学英语。
她之前上高中的时候,英语还没有作为必考科目。
而且当时教英语的老师同样是赶鸭子上架,只比学生提前一个假期靠自习课本后教书。
这就导致她现在想自考大学,必须要补足英语这个弱项,才能在众多竞争者之中搏出一线生机。
冯燕子自从十六岁父亲去世后,冯母托了关系把冯燕子的户口提了两岁,这才让她得以成功接下冯父印刷厂职工的岗位。
也正是这样,冯燕子在高二的时候就退了学。
从退学那天开始,她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考大学的梦。
下个月她的弟弟冯晓鹤就满十八岁了,她可以把工作正式交给弟弟,安心备考,七月份的时候为自己拼搏出一个未来。
五年了,她从不曾懈怠一天,也从没请过一天的假。
至于柴玉冰说的话……
冯燕子收拢思绪笑了笑。
昨天她的师父孙新华还念叨着计划太赶,整不好是要加班加点。
她哪能在这个时候请假?
练完口语,冯燕子准备把早饭做好,然后去上班。
冯家住在市里印刷厂给职工分的小筒子楼里。
屋内结构在这个年代都大同小异。
进门就是一个长方形小的只能容纳一人转身的厨房,再往里有一扇门,门里大多都是一个六七平方的小客厅,客厅再往里,就是一间同样六七平米的小卧室。
虽然不像后世那样还存在公摊面积一说。
但实打实的不到二十平米,居住起来依旧十分拥挤。
冯父去世之后,冯母和冯燕子住里屋,冯小弟支了个军用床在外屋。
白天时候铺盖卷一卷,床一收放进里屋,外面做客厅用,晚上的时候再把床和铺盖拿出来支上睡觉用。
照比柴家住的单位分的平房,这种职工家属楼实在拥挤的让人喘不上气。
可即便是这样,很多人也宁愿主楼都不住平房。
好像住上了楼,就会高出人一等一般,骄傲得不得了。
筒子楼里做饭不像平房里围灶台。
多数的时候都是用煤炉。
一个小小的铸铁煤炉,连着铁皮管道,管道在屋子内的薄墙上打孔穿过,在冬天就是主要的取暖工具。
冯燕子熟练的在厨房生炉子做饭。
熬棒子面粥的时候,架在煤炉上的炒锅忽然漏了底。
整锅粥直落到炉灶里烧的正旺的柴火上,噗嗤一声热蒸汽带着炉灶和炉底的碳灰腾空而起,几个呼吸之间就漫满了整个厨房。
听到动静的冯母和冯晓鹤赶紧从屋里出来,见冯燕子不止满头满脸,就连身上洗得发白的工作服都全是碳灰,惊得目瞪口呆。
“燕子,这,这是咋的啦?”
冯燕子咳嗽两声,吐出嘴里的碳灰,皱眉道:“不知道咋整的,锅底露了个大窟窿,整锅粥全扑炉子里了,这下子麻烦了,没准还得把烟管拆下来掏一遍。”
冯晓鹤赶紧拎起外屋地的黑色橡皮软桶往外走:“姐,我去给你接点水洗洗,赶紧把衣服换了吧黢黑黢黑的。”
“这都什么事儿啊!”
冯燕子跺跺脚,抬手抹了把头发,嫌弃的赶紧进屋去换衣服。
刚换好打开房门,冯晓鹤接的水也到位了。
他把水直接给冯燕子倒进洗脸盆里:“姐,你先兑点热水洗洗头和脸,我再去接一桶回来给你冲头发。”
“燕子,你一会儿洗完了把碗架柜里剩菜都拿出来,小鹤,你把厨房收拾收拾,我去找个补锅匠把锅补上,燕子啊,你今天中午不行就去你们单位食堂吃吧!”
其实印刷厂的食堂饭菜不贵,算上厂子里给员工的补贴,一餐也就是两三毛钱。
但即便是两三毛钱,也要比自己家带饭贵一些。
所以大家大多数都是能省则省,自己带饭在单位吃。
这也导致印刷厂食堂饭菜为了避免浪费不会多做,种类也单一。
特别是自从一年前食堂大厨换成厂长于广汉的远房亲戚后,这食堂的饭就更难吃了。
炖个土豆熬个白菜,大半锅都是汤。
往往打饭师傅给盛一碗菜,还就不上一个干粮,菜就吃完了,后面只能拿干粮沾汤吃。
冯燕子嫌弃的噘噘嘴,倒垂着还滴着水的脑袋,指挥冯晓鹤道:“晓鹤,你一会去给我拿两个地瓜,把皮削了我带单位吃就行。”
“啊?姐,不蒸熟了你吃了又该胃疼了,你忘了你之前疼的满床打滚的时候了?”
冯晓鹤再过一个月就满十八岁了。
半大小伙子正是抽条的时候,整个人又高又瘦,看上去有些愣愣的。
“我让你整你就整,怕啥的我又不是像以前似的天天吃,快去,一会儿我上班该迟到了。”
冯母和冯晓鹤听冯燕子这么说,便不再多话。
一早上兵荒马乱过后,冯燕子终于收拾利索自己,把半干的头发扎起来,拿着冯晓鹤给她装的生地瓜就要出门去上班。
走到门口的时候,冯燕子对正在擦厨房的冯晓鹤说道:“晓鹤,一会儿……”
一句话还没说完,手中拎着的网兜拎手忽然断了。
装着生地瓜的铝制饭盒直直掉在地上,咣当一声吓得拿着抹布的冯晓鹤一个激灵。
他看着同样错愕站在那里的冯晓燕,脱口而出道:“姐,你今天是咋的?要不行你看看黄历吧,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门啊?”
不宜出门。
四个字像铁锤一样重重砸在冯燕子的心上。
她想起昨天柴玉冰多次跟她提起,让她今天一定要请假,甚至后面,柴玉冰还说,当她求自己了……
冯燕子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像是连呼吸都要忘记一般。
“姐?姐?你没事吧?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然我去你单位给你请个假,然后带你上卫生所去看看吧。”
一阵风从走廊吹过,激得头发还微微滴水的冯晓燕一个哆嗦。
她长长吸了一口气,手指一松,断掉拎绳的网兜轻飘飘的垂落到地上。
“晓鹤,去给姐请个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