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的脚刚落稳，地面那道刻痕忽然一跳，红光顺着石缝爬得更快了。他立刻往后退了半步，膝盖差点绊到阿蛮的前爪。
“别往前。”他低声说，手已经摸进药囊，指尖捻出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这地不对。”
阿蛮喉咙里滚着低吼，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些被锁在半空的身影。她的鼻翼快速抽动，银毛根根竖起：“他们还活着……心跳很慢，但还在跳。”
齐昭没回话，把粉末撒在脚下三尺处。粉末刚落地，颜色瞬间变黑，像是被火燎过一样，连烟都没冒就塌成了一小堆焦灰。
“定影粉都烧没了。”他声音压得很低，“这阵法吃东西。”
阿蛮扭头看他：“啥意思？”
“意思是——”他抬眼看向洞口方向，“踩进去的人，会被它吞掉。”
话音未落，头顶岩壁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石头里爬行。两人同时抬头，只见那些原本隐在石纹里的刻痕正一寸寸亮起来，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脚下的位置收拢。
齐昭瞳孔一缩。
明心眼瞬间开启。
视野里，整片地面活了过来。那些红光不再是静止的纹路，而是一条条脉络分明的“血管”，正缓缓搏动，朝着中心凹陷处汇聚。而在那块最低的岩石表面，隐约浮现出一个复杂的图案轮廓——像是一朵倒生的花，又像是一颗被钉住的心脏。
“这是‘引星阵’。”他喃喃道，“不是采星核……是拿人当燃料。”
阿蛮听得一头雾水：“谁布的？”
齐昭没答，目光顺着脉络往上看去。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光影，最终落在洞口高处。
柳寒声还站在那里，袖口垂落，那只黑虫悬在他头顶，尾端红光稳定如呼吸。他没进来，可整个洞窟的节奏，全随着那虫子的微光起伏。
“他在控阵。”齐昭咬牙，“我们一进来，他就启动了。”
阿蛮猛地往前一扑，前爪刚触到那片发红的地面，整块岩石忽然向下沉了半寸，红光暴涨！
齐昭一把拽住她后腿，硬生生把她拖回来。阿蛮踉跄两步，前爪擦过一块凸起的石头，皮肉顿时焦黑一片，腾起一股淡淡的糊味。
“别碰地！”齐昭喘了口气，“你身上有妖气，会刺激它。”
阿蛮甩了甩爪子，疼得龇牙咧嘴：“那你咋不怕？”
“我怕。”他搓了搓手，耳尖有点红，“但我得看清楚。”
他说完，闭上眼，再睁开时，明心眼已彻底展开。这一次，他不再只看表面光影，而是顺着那些脉络往深处追——越往里，越能感觉到一种诡异的牵引力，像是有无数细线缠在人的骨头上，一点点往外抽。
再往核心看去，黑洞尚未完全裂开，但已有丝丝缕缕的黑雾从裂缝中渗出。雾里游动着密密麻麻的小虫，每一只都泛着暗红的光，背上长着细小的星点，像被强行嵌进去的碎屑。
“引星蛊……”他心头一紧。
这些蛊虫不是凭空来的。它们缠绕着那些被吊起的人影，一口口啃噬着他们的生命力，再把精气输送到阵心深处那个搏动的核心。
更让他心头发沉的是，当他把自己的身影也纳入视野时，发现那些脉络的终点，并不在阵心中央，而是在——他自己脚下。
“无脉之体……”他忽然明白了，“这阵法，要的是我这种人。”
阿蛮察觉到他脸色变了：“怎么了？”
“这阵子钥匙是我。”他苦笑一下，“他们不是来找星核碎片的。是来找我的。”
阿蛮愣了一瞬，随即低吼出声：“放屁！谁敢动你试试！”
她又要往前冲，齐昭一把按住她肩膀：“别冲动！你现在过去，只会让阵法吸得更快！”
“那你说咋办？”她急了，“总不能站这儿等它把人抽干吧！”
齐昭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鞋尖前那圈即将合拢的红光。他知道，再拖下去，阵眼就要彻底打开了。到时候别说救人，连他自己都得陷进去。
他伸手探进药囊，摸出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珠子通体乳白，表面有些许裂纹，是他上次熬药时不小心炸炉留下的边角料，本打算扔了，却被老姜头塞了回来，说是“响魂珠”，遇震能发出人听不见的声波，在岩层里传得远。
“希望你还管用。”他低声嘀咕，抬手就把珠子拍向侧边洞壁。
“啪”一声脆响，珠子炸开，一圈极细微的波动荡了出去。几乎同时，地面那股牵引力猛地增强了几分，像是察觉到了干扰。
齐昭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倾去。
“齐昭！”阿蛮扑上来想拉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他单膝跪地，手掌撑住岩石边缘，才没直接栽进那片正在扩张的黑洞里。低头一看，原本只是发红的地面，此刻已经裂开蛛网般的缝隙，中间塌陷出一个碗口大的黑洞，正不断旋转，发出低沉的嗡鸣。
明心眼再度聚焦。
他看清了。
黑洞深处，不只是引星蛊在游动。那些被锁住的人影，胸口都被抽出一道细丝，连着蛊虫的尾部，而蛊虫另一端，则缠绕在一块悬浮的黑色晶体上——那不是星核碎片，更像是某种人造的容器，表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
每抽走一丝生气，那晶体就亮一分。
而他的位置，正好是最后一道连接点。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它缺一把锁，把我补上，就能完全运转。”
阿蛮趴在他身后，爪子死死抠进岩石缝隙，防止被吸进去：“你还有没有别的招？”
“有。”他咬牙站起来，从药囊里又摸出一小包药粉，“但我得先让它知道——我不是来喂它的。”
他说完，将药粉洒在自己脚边。
这不是驱邪的方子，而是他平时煎药时用的“凝神散”，加了三味安气的药材，专治心神不宁。别人看来只是普通药粉，可在明心眼的视野里，那些粉末落地后，竟泛起一层极淡的暖光，像是有人轻轻吹了口气。
黑洞的吸力微微一顿。
齐昭抓住这一瞬的空隙，抬头看向洞口。
“柳寒声！”他喊了一声，“你费这么大劲，就为了养这么个吃人的东西？”
柳寒声站在高岩上，终于动了。他抬起手，指尖轻轻一点。
头顶那只黑虫振翅一颤，尾端红光骤然大盛。
地面轰然一震。
那黑洞猛地扩大，一下子吞掉了齐昭脚下的整块岩石。
他整个人失衡，向下坠去。
阿蛮怒吼着扑上来，一口咬住他腰间的药囊，硬是把他往上拽了半截。但她体重不够，加上吸力越来越强，牙齿都快咬碎了也没能拉住。
齐昭一只手死死扒住岩缝，另一只手仍举着，掌心残留着药粉的痕迹。
明心眼没有闭。
他看见黑洞深处，那些被吞噬的人影中，有一个忽然转过头，朝他眨了眨眼。
那是个少年，脸上沾满血污，可嘴角却勾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手，指了指齐昭的胸口。
齐昭心头一震。
就在那一瞬，玉佩突然烫了一下。
不是警告，也不是发热，而是一种……回应。
像是有人隔着很远，轻轻拍了他一下肩。
他深吸一口气，冲阿蛮吼道：“松口！”
阿蛮一愣：“你说啥？”
“我说——松口！”
她咬着牙，终究还是松了。
齐昭整个人被黑洞猛然扯入，最后的身影消失在旋转的黑雾中。
而在他彻底陷落前的最后一刻，他对着上方大喊：
“告诉老姜头——药炉底下那张纸，记得烧了！”
阿蛮趴在地上，望着那不断收缩的黑洞，银毛被风吹得乱抖。
柳寒声站在洞口，低头看着手中刚接住的一片焦黑纸屑。
他轻轻吹了口气，纸灰飘向深渊。
洞内，那颗黑色晶体，终于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