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极淡的、属于女子的清甜体香,与她平日刻意用皂角与书卷味掩盖下的气息截然不同!
“你……你……”玉兰猛地一把推开祝英台,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连退数步,身子摇摇欲坠,手指颤抖地指着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双总是含情脉脉的杏眼里,此刻盈满了震惊、痛苦、难以置信,以及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玉、玉兰小姐?你没事吧?可是崴到脚了?”
一旁的梁山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讷讷地上前关切询问。
他完全没察觉到两个女子之间那无声却惊心动魄的交锋。
玉兰却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声音,她的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女扮男装、骗了她一片芳心的“祝英台”。
她看着对方那张依旧俊秀、此刻却写满惊慌失措的脸,忽然发出一声极其破碎的、比哭还难听的轻笑,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她不再看任何人,猛地转身,提着早已被泪水沾湿的裙摆,跌跌撞撞地、如同逃避瘟疫般朝着自己的院落狂奔而去,那仓皇崩溃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玉兰小姐!”梁山伯不明所以,还想追上去问个明白。
“别追了!”祝英台猛地拉住他的衣袖,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和后怕,“她……她或许是崴了脚,又受了惊吓,让她自己静一静吧……”
她强自镇定地找着借口,指尖却冰凉刺骨,仍在微微发抖。
梁山伯看着祝英台异常难看的脸色,虽然觉得玉兰的反应过于激烈,但见“祝兄”如此说,也只得停下脚步,担忧地望着玉兰离开的方向,喃喃道:“怎会如此不小心……”
躲在假山石后的心莲,此刻缓缓走了出来。
她看着自家小姐崩溃逃离的背影,脸上没有丝毫担忧,反而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抹混合着得意与算计的冰冷笑容。
真相,果然如她所料!她成功了!
然而,当她目光转向失魂落魄、面色惨白的祝英台时,那笑容又迅速隐去。
换上一副恰到好处的惊慌与关切:“祝公子,梁公子,发生何事了?方才我家小姐她……”她假装刚刚赶到,什么都不知道。
祝英台此刻心乱如麻,哪有心思应付她,只胡乱摆了摆手,声音疲惫:“没什么……玉兰小姐可能有些不舒服,你先回去照顾她吧。”
她现在只想立刻躲回房间,一个人静一静,想想对策。
心莲目的已达,也不再纠缠,顺从地福了一礼:“是,奴婢这就回去。”转身离去时,她眼底闪过一丝快意。
祝英台再也支撑不住,对梁山伯匆匆说了句“梁兄,我忽然也有些不适,先回去了”,便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背影带着明显的仓促与不安。
梁山伯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先后离去的三人,挠了挠头,满脸的困惑与茫然:“今天这都是怎么了……”
而此刻,在更高一层的藏书楼窗边,一道月白的身影静静伫立,将下方回廊处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马文才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面色平静无波,唯有深邃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
他看着玉兰崩溃,看着祝英台惊慌,看着心莲得意,看着梁山伯懵懂。
一场由他暗中推波助澜、最终由心莲亲手引爆的风波,终于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他缓缓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茶盏,抿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接下来,该他出场了。
祝英台失魂落魄地回到甲字六号房,反手紧紧闩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完了……全完了……
玉兰那双盈满震惊、痛苦与绝望的眼睛,如同梦魇般在她眼前不断闪现。
那清晰的触感,那瞬间的死寂,无不宣告着一个事实——她最大的秘密,被撞破了!
银心听到动静,从内室出来,见她这般模样,吓得魂飞魄散:“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又出事了?”
祝英台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几乎发不出声音:“银心……玉兰、玉兰她……她知道了……”
“什么?!”银心如遭雷击,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怎、怎么会……她怎么会知道?小姐您……”
“她撞到了我……怀里……”祝英台闭上眼,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她感觉到了……银心,我们……我们怕是藏不住了……”
主仆二人相顾失色,房中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窗外渐起的风声,如同呜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恐惧中,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突然响起,笃,笃,笃。
祝英台和银心同时猛地一颤,如同惊弓之鸟。
“谁、谁?”银心颤声问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门外传来一个清冷沉稳、此刻听来却如同天籁的声音:“祝兄,是我,马文才。”
马文才?他怎么来了?祝英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难道……难道玉兰已经把事情说出去了?他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是……
她慌乱地看向银心,银心也吓得六神无主。
敲门声再次响起,依旧平稳:“祝兄?方才见你面色不佳匆匆归来,可是身体不适?我正好得了一些安神的药材,若不嫌弃……”
他的语气听起来与平日并无二致,温和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听不出任何异样。
祝英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若是玉兰已经告发,来的恐怕就不是马文才一个人,而是书院的执事夫子了。
他此刻前来,或许……是有别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示意银心去开门,自己则迅速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袍和头发,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
房门打开,马文才一身月白常服立于门外,手中确实拿着一个小巧的锦盒。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房内,掠过祝英台那强作镇定却难掩苍白的脸,以及银心那惊惶未定的神色,心中了然,面上却丝毫不露。
“打扰祝兄了。”他迈步进来,语气自然,“方才见你离去时步履虚浮,可是今日课业太累?或是……遇到了什么烦难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