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正殿内，灯火通明得有些晃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了脂粉和熏香的甜腻味道。
齐妃接到皇上要来的消息，激动得在殿内团团转了好几圈，简直如同中了彩票头奖！
她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宫装——是当下最时兴的娇嫩桃粉色，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一枝枝绽放的桃花。
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插满了赤金点翠的簪钗步摇。
然后，拿出了珍藏多年的、据说是西洋进贡的胭脂水粉，对着镜子就是一顿猛扑！
描眉画眼，粉面红唇……力求打造一个“娇艳欲滴”的形象，重现当年的青春风采！
“快！快看看本宫这身打扮如何？皇上可有日子没来了！这颜色，这花样，够不够喜庆？够不够显年轻？”她紧张地揪着衣角，询问身边的贴身宫女。
翠果强忍着笑意，连连点头：“娘娘天人之姿，这粉色最衬娘娘肤色了，显得气色极好！”
齐妃这才稍稍安心，又对着铜镜照了又照，反复确认鬓角没有一丝乱发。
“皇上驾到——！”
通传声传来，齐妃心口猛地一跳，立刻堆起满脸灿烂到近乎谄媚的笑容，快步迎到门口，声音拔得又高又亮，带着十二分的欢喜：“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胤禛刚踏入殿门，就被那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气和眼前一片刺目的桃红晃得眼前一花。
待看清齐妃那一身装扮，以及那张涂得红白分明、努力挤出娇柔姿态的脸时，他脚步猛地一顿，眉心不受控制地狠狠蹙起，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噎了一下，连带着胃都有些不舒服。
这……这穿的是什么？
胤禛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白日里批阅奏折积攒的疲惫和此刻视觉嗅觉的双重冲击，让他本就不佳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齐妃却毫无所觉，见皇帝停下脚步看她，还以为是被自己的“盛装”惊艳到了，心头一阵狂喜。
扭着腰肢上前两步，刻意捏着嗓子，行了个自认为风情万种的礼：“皇上~~~您可算来了！臣妾……臣妾想您想得紧呢！”
“您瞧臣妾今日这身打扮，可还鲜亮？这胭脂可是西洋货，香着呢！臣妾听说您要来，特意翻出来的呢！”
她说着，还娇羞地低了低头，试图展现一种“粉面含春”的效果。
“咳咳！” 皇帝被那浓烈的香气呛得直咳嗽，看着齐妃那张故作娇羞的脸，胃里一阵翻腾。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甄嬛那张清丽脱俗、不施粉黛的脸……这对比伤害，他嘴毒，给弘时个面子，就先不说了！
“朕……朕就是来看看你。” 皇帝艰难地开口，“你……你身子可还好？”
“好！好着呢！” 齐妃完全没get到皇帝的痛苦面具，兴奋地凑近，“皇上您看！臣妾这气色是不是特别好？臣妾记得皇上您最爱臣妾穿粉色了，皇上您……”
刺鼻的香味和视觉冲击让胤禛头晕目眩，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
他素来不喜妃嫔矫揉造作，更厌恶这种不伦不类的打扮。
更何况齐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巧笑倩兮，宜喜宜嗔的李侧福晋了！
连日来的烦闷、被甄嬛“劝离”的不快，以及眼前这极具冲击力的画面，瞬间冲破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他薄唇紧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锐利如刀，在齐妃那身粉红宫装上刮过，最终定格在她那张努力“娇羞”的脸上。
“够了！” 皇帝实在受不了了！
他从齿缝里冷冷地挤出几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嫌弃：“粉色娇嫩，你如今几岁？”
齐妃的笑容僵在脸上，手里还捏着准备给皇上看的绣花帕子：“……”
话音落下，整个长春宫正殿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所有的宫女太监齐刷刷地低下了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砖缝里，连呼吸都屏住了。
齐妃脸上那强撑的、谄媚的笑容瞬间僵死，如同被寒冰冻住。
她涂满脂粉的脸颊先是涨得通红，随即又褪成一片惨白，红白交织，狼狈不堪。
那精心描画的眉眼间，只剩下巨大的错愕、难堪和一种被当众扒光般的羞耻。
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浑身冰凉，那身她引以为傲的桃红宫装，此刻像无数根针扎在身上，刺得她体无完肤。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
胤禛说完这句，连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仿佛多待一刻都难以忍受。
他猛地一甩袖袍，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转身就走，步伐又快又急。
“朕忽然想起还有紧急政务要处理！你……你早些歇息吧！”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快得像身后有鬼在追。
“皇上！皇上！您去哪啊？”齐妃如梦初醒，带着哭腔喊了两声，想要追上去，脚下却像灌了铅。
“回养心殿！”皇帝冷冷丢下几个字就带着苏培盛快步离去。
齐妃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的仪仗慢慢消失在宫门外，只留下满殿令人窒息的死寂。
身上那件刺目的、被嫌弃的粉色宫装，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自作多情。
巨大的委屈和羞愤瞬间将她淹没，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精心描画的妆容彻底花掉。
胤禛阴沉着脸坐在回养心殿的御辇上，夜风也没能吹散他心头的烦躁。
齐妃那身刺目的粉红和那句“粉色娇嫩”的嘲讽，非但没能让他平静，反而勾起了更多烦乱。
他闭上眼，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碎玉轩窗下，甄嬛安静研墨时低垂的颈项，是她在御花园秋千上青春洋溢的笑声，还有她劝自己“雨露均沾”时眼底那抹极力掩饰的落寞水光。
那份清冷中的温柔，那份识大体下的委屈，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心。
“掉头。”胤禛蓦地睁开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打断了苏培盛唱向养心殿方向的调子，“去碎玉轩。”
苏培盛心头一跳，赶紧应道：“嗻！摆驾碎玉轩～”
御驾在夜色中悄然转向，朝着紫禁城西六宫深处那座宁静的院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