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妃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陡然变得极其冷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本宫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翻古籍也好，拿你们自己的命去试药也罢！三天！本宫只给你们三天时间！”
她竖起三根纤细却坚韧的手指，在跪着的太医们眼前晃过，那指尖仿佛带着无形的锋芒，“三天之内，本宫要看到能用的方子！有效！见效！否则……”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寒冰扫过每一个人惊恐的脸，“后果，你们自己掂量！”
说完，华妃不再看那些抖如筛糠的太医，猛地转身，目光扫过殿内几个呆若木鸡的太监宫女，厉声喝道：“都傻站着干什么？等着领赏吗？”
“滚去煎药！把太医院所有库存的参汤、艾草，给本宫统统搬过来！殿内所有窗子，都给本宫打开一条缝通风！”
“地上，拿烈酒擦！拿醋蒸！犄角旮旯都给本宫擦干净！还有熏艾！给本宫狠狠地熏！这殿里要是再有一丝污浊气，本宫剥了你们的皮！”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砸得殿内伺候的人晕头转向，却又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像被鞭子抽打的陀螺般，连滚带爬地动了起来。
太医们吓得面无人色，连滚爬爬地退出去，殿内瞬间只剩下华妃、皇帝和苏培盛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华妃这才转回头，几步走到榻边，毫不犹豫地坐下，伸手探了探皇帝的额头。
那滚烫的温度让她指尖一颤，她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随即一把夺过旁边小太监手中刚拧好的温热巾帕，温柔地开始替皇帝擦拭额角和颈侧的冷汗。
她的动作起初有些僵硬，带着一种从未侍奉过人的笨拙，但很快就变得专注而用力，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意志，都通过这简单的擦拭动作灌注到眼前之人的身体中。
榻上，皇帝紧闭的眼皮似乎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那干裂苍白的嘴唇翕动，却终究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从喉间逸出一声极其短促、带着浓重痰音的闷哼。
随即，一阵剧烈的呛咳猛地袭来，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那明黄色的被褥随着他身体的痉挛剧烈起伏。
华妃慌忙放下手中的湿帕，手忙脚乱地又是抚背又是递水。
看着皇帝痛苦的模样，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俯下身，将自己的脸庞贴在皇帝的胸膛之上，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皇上……您别怕，臣妾就在这儿守着您！哪儿也不去！”
“臣妾不会让您有事的！太医一定能治好您！一定能！”她像是宣誓般，一遍遍重复着，与其说是给皇帝听，不如说是给自己听。
景仁宫。
宜修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份内务府刚呈上来的、关于各宫防疫物资分发采买的条陈。
“娘娘！娘娘不好了！”剪秋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上血色尽失，声音带着哭腔，“养心殿……养心殿封宫了！苏公公刚刚派人传话，说……说皇上……确诊时疫了！”
“哐当！”
皇后手中的朱笔脱手掉落，在摊开的账册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如同淋漓的鲜血。
她的身体猛地一晃，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天旋地转，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
耳朵里传来嗡嗡作响的声音，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口，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指尖冰凉发麻。
“娘娘！”剪秋和旁边的绘春惊呼着扑上来，尖叫声响彻景仁宫，“快传太医！”
一片混乱的惊呼和脚步声中，皇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时，皇后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绣花针在她的脑子里搅动。
模糊的光影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景仁宫熟悉的床帏和罗帐。
她微微侧头，看到剪秋和绘春红肿着眼睛守在床边。
“皇上怎么样了……”她声音嘶哑干涩。
剪秋连忙捧来温热的参茶，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几口。
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缓，皇后闭了闭眼，强忍着剧烈的头痛，哑声问：“本宫昏迷了多久？皇上那边……如何了？”
剪秋小心翼翼地放下茶盏，声音里带着后怕和一种难以启齿的犹豫：“娘娘，您昏睡了快两个时辰了，养心殿那边……还是封锁着，消息进不去也出不来。”
“不过……”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愤懑，“奴婢刚刚打听到，翊坤宫那位……在封宫旨意刚下不久，就不顾自己病体未愈，硬闯进了养心殿……如今……如今已经在亲自侍奉汤药了……”
“什么？！”皇后猛地睁大眼睛，那瞬间爆发的锐利光芒几乎要将剪秋刺穿。
接着，又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身体颓然地靠回引枕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繁复的百子千孙图，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
华妃！年世兰！
她怎么敢？！她凭什么？！难道她不怕死吗？不，她当然怕死！她只是更怕失去皇帝！她是真的爱慕皇上！
而她宜修……她这个名正言顺的皇后，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头风”，生生错过了这最关键的一步！
一股巨大的失落、懊悔和被比下去的不甘，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皇后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迟了……终究是迟了这一步！
她晕倒，是急痛攻心，是真切地为皇帝的安危忧惧！
可这份情意，这份担忧，没有人知道，就是皇上也只知道，在他最痛苦、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是华妃陪在他身边！
华妃不顾自身、硬闯病榻的举动，无论真心假意，落在皇帝眼里，是何等的“情深义重”？
而她这个皇后，却“病倒”了，缺席了！要不是自己刚刚经历过，谁会信皇后会那么巧，刚好听到皇上有疾就晕倒？！
所有人都只会理所当然得认为，她是为了保全自己，逃脱侍疾的权宜之计罢了！
就算现在她打起精神往养心殿赶，也晚了华妃一步，也只会以为她是权衡利弊的选择……
终究是……一步迟，步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