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慈永祜的午后，时光流淌得格外滞涩，连窗外那几株玉兰都仿佛被这宫闱的沉闷浸染，枝叶蔫蔫地垂着。
殿内，冰鉴里湃着新摘的莲蓬，乌雅正没骨头似的歪在凉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剥着莲子往嘴里丢。
贴身伺候的竹息脚步轻悄地进来，手中捧着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茶汤碧绿清亮，袅袅热气升腾。
她将茶盏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宫中老人特有的谨慎：“娘娘，用盏新茶吧，提提神儿。”
乌雅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掀开多少，只伸出两根保养得宜的手指，随意地搭在温润的茶盏壁上。
竹息垂手侍立在一旁，略略停顿片刻，才又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添了几分要回禀要事的意味：“今早去后湖采花露，顺道听底下几个小宫女碎嘴子，倒是有两桩事，不知当不当说与娘娘解闷。”
“嗯？”乌雅终于撩起一点眼皮，那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只透着一股百无聊赖的劲儿，“说来听听，横竖这日子也无趣得紧。”
她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头一件，”竹息的声音更轻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是杏花春馆那位安答应，听说自打前几日从莞贵人那处回来，便跟魔怔了似的，整日关在自个儿偏殿里练嗓子。”
“那调门儿，起起落落，高高低低，从早到晚就没个消停，伺候她的洒扫宫女都私下抱怨，也不知安答应是怎的了，唱了个没完没了了！那曲子初初听着是挺不错，可听久了耳朵都快被那声儿磨出茧子了。”
乌雅捻着莲子的手指顿住了，她抬起眼，目光在竹息平静无波的脸上停了一瞬，随即又垂了下去，似乎只是随意听听。
然而，手中的茶，滋味似乎悄然变了。
竹息继续道：“第二件，是关于莞贵人身边那个叫流朱的小丫头。”
“这丫头最近几日，跑勤政殿那儿跑得尤其勤快。”
“回回都是打着替莞贵人给皇上送些东西的名头，可那眼神儿，总忍不住往勤政殿进出的方向瞟。”
“还时不时和底下的小太监些打听消息，看着像是在……数着皇上几时进、几时出，又在哪儿落脚似的。”
窥伺帝踪……这可不好啊……
乌雅剥莲子的手顿住了，眼皮懒洋洋地掀开一条缝：“哦？一个不分昼夜练曲儿？一个时时刻刻盯梢儿？”
她慢悠悠地把一颗雪白的莲子仁丢进嘴里，嚼了两下，嘴角勾起一抹“了然于心”的弧度，“看来咱们女主是要给安小鸟搭台子唱戏了啊。啧啧，这可真是姐妹情深，资源共享啊？”
她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碎屑，坐直了些，眼里闪烁着专业吃瓜人的光芒：“咳，虽然不清楚她们具体谋划何事，但这动静，绝非寻常。”
“竹息，你给哀家盯紧了。莞贵人、安答应那边，还有皇上那边的动静，特别是皇上和莞贵人什么时候出门，去了多久，都给我留点心！”
“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尤其是什么‘出门’、‘赏花’、‘听曲’之类的字眼，立刻！马上！来报！”
“看看她们挑的是哪个‘好日子’开锣唱戏！哀家也得去捧捧场才是！”
竹息躬身应道：“是，奴婢明白，定叫人留神各处消息。”
等待的日子，既漫长又充满抓心挠肝的期待，乌雅连嗑瓜子都觉得不香了，时不时就问竹息一句：“有消息没？”
竹息总是沉稳地摇头：“回娘娘，尚无异常。”
终于，在一个慵懒的午后，蝉鸣似是都带着倦意，阳光透过窗棂，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斜斜的方格光影。
乌雅刚歪在榻上，准备小憩片刻，竹息几乎是快步走了进来，脚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她来到榻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娘娘，刚得的信儿，莞贵人方才带着安答应，往九州清晏后边的后湖那块儿去了，瞧着两人都打扮一新呢。”
乌雅闭着的眼睛倏地睁开，睡意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竹息紧接着道：“巧的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此刻正在后湖的‘观澜亭’赏荷议事……”
来了！
乌雅“腾”地一下从凉榻上弹起来，动作利落得完全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太后！
她两眼放光：“赏荷？呵！这由头找得可真够风雅的！走！竹息！更衣！哀家也闷了，正好去湖边吹吹风，赏赏……‘荷’！”
那个“荷”字，被她咬得意味深长。
她语速飞快地吩咐，但眉梢眼角的兴奋劲儿却怎么也掩不住，“快！给哀家更衣！就那身……那身素净点的湖蓝色常服！发髻简单挽一下就行，别太隆重！对了，备上哀家那柄素纱团扇，外边还是有点热的……”
竹息被这一连串指令弄得有点懵，但多年训练让她立刻执行：“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鸿慈永祜瞬间活了过来，宫女们手脚麻利地侍奉太后更衣梳妆。
乌雅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内心的小人儿已经在疯狂蹦迪。
【啊啊啊名场面打卡！安小鸟开嗓倒计时！四大爷惊为天人名场面！宜修假力助攻！华妃白眼乱飞！甄嬛心酸无奈！小型宫斗大戏现场版！必须得看！当然，主要是为了打卡！】
她恨不得给自己插上翅膀飞过去。
“娘娘，好了。”竹息轻声提醒。
乌雅对着镜子最后看了一眼，很好，端庄中透着一丝随意。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嘴角过分上扬的弧度，扶住竹息的手，端出太后的仪态：“走吧，哀家也闷了，去后湖瞧瞧荷花，透透气。”
步辇早已备好，稳稳当当地抬着太后，以不疾不徐、符合太后身份的速度，朝着九州清宴后湖的方向行进。
一路上，乌雅端坐其上，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仿佛真的只是去赏个荷。
只有扶着步辇扶手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打着光滑的木料，泄露了一丝主人内心的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