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流十七年。
一个酷暑的清晨,红日冉冉升起。大漠尽头,一队商人朦朦胧胧的身影在蒸腾的热浪中摇摇曳曳。
玉门关关口,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正向父亲辞行。
“父亲教诲,孩儿谨记。父亲请回吧。”
青衫书生眉清目秀,温文尔雅。他的父亲头戴蓝帻,身着蓝袍,汉朝低阶文官打扮。
“去吧。吾皇胸怀天下,决心经略西域。此次游学,务必细考西域诸国风土人情,学成早归,来日报效朝廷,必有大用!为父赠你长剑一柄,路上防身。”
书生接过蓝袍官员递来的长剑,拜别上马,走向大漠尽头。那蓝袍官员伫立关口,久久不离,直到书生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蒸腾的热气中。
无尽的黄色沙丘延伸至天际,仿佛没有尽头。大漠中,书生迷了路。
热辣的太阳像烙铁般烫熨着书生的皮肤,蒸发的汗液又迅速带走体内的热量。生命在这片黄沙之上如此的微不足道。
书生晕倒了,趴伏在马背之上,任由马儿漫无目的地行走,好似汪洋中随意飘荡的孤舟……
“水……水……”
醒来时,不知自己何地何处,是生是死,只是本能地从喉咙里发出一丝丝微弱的声音:“水……”
再睁眼时,夜已黑。朦朦胧胧中,身边火光闪动。一张模糊的脸庞映入眼中,渐渐的变得清晰,如一幅徐徐展开的阳春画卷。
当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澈时,书生神魂一荡,他心里永远刻入了一张西域女子的倾城美颜。
“郎子,你醒了?”女子言语中透着无限欢欣,回头唤道:“阿爸,郎子醒了!”
一名西域中年男子过来,扶起书生,斜靠在一个大包裹上:“再歇一歇,等会儿吃点东西。”
书生习过西域数国语言,这对父女所说的车师语,他也通晓无碍。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问。
“我叫赵墨,东土汉人”。书生答道,仍是有气无力,但眼中却有了光彩:“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乌娜离。那是我阿爸”。
“姑娘可是车师人士?”
“嗯,我们是车师前国的商人,和你们大汉做丝绸生意。我和阿爸看到你晕倒在马背上,就把你抱下来,在这里休息。你喝过水,睡了多个时辰了。”
“多谢姑娘和令尊相救。”
“不要客气。你再歇会,我去和阿爸备些饭食,你一块儿吃一些。”
赵墨斜斜地靠坐,看着乌娜离忙忙碌碌的身影,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荡进他的心间。那洁白的肌肤让他想起了祁连山顶上万年不化的白雪。
两人成排,三人成队。自那夜起,戈壁中多了一支小小的商队。乌娜离似大漠中绽放的花朵,哼着西域歌谣,伴着驼铃声声,缓缓朝车师前国行去。
然而,灾祸总在祥和与平静中酝酿着。
一日,太阳西沉之后,三人似平常般准备晚饭。突然沙丘后响起一声口哨,紧接着马蹄疾响,三名蒙面黑衣人越过沙丘,骑着马儿直奔下来,将赵墨三人围住。
“碰马匪了。”乌娜离说,声音却没有惊恐,只是无奈。
“吁……”马匪勒停马匹,打量着赵墨三人。
“道上规矩,马匹装满,拿货不伤人。”乌娜离的父亲张开双手,护着女儿和赵墨,对马匪说道。
马匪们无人回话,其中一名马匪挺枪而出,将几只骆驼上的货物一一挑下,戳破外覆麻囊,一通翻搅。检视完毕,用枪尖挑起两袋丝绸,分别放置到两名同伙的马背上,自己也挑了一袋驮好,打个手势,招呼同伙走人。
“等等!”其中一名持刀的马匪说道,拍马向前踱了两步,来到乌娜离身边。
“即便在楼兰,我都从未见过如此俊俏的西域妹子。”那马匪眯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乌娜离。隔着蒙面的黑布,也不难想像他那副淫邪的笑脸。
“你们是汉人!为何在此为寇?”赵墨惊问。
这马匪说的是秦地方言!
“怎么?你不也是汉人?你能跑商,不许我们为寇?”说完,目露凶光,对乌娜离道:“妹子,乖乖跟我们走吧!”
“你们既然劫了钱财,就放过这姑娘!”赵墨一步挡在乌娜离身前凛然道。
“朋友,我们弟兄几个不光吃饭,也要睡觉的。”那马匪阴阳怪气,把“睡觉”二字拖得老长。几名马匪都哈哈浪笑起来。
“道上规矩,拿货不伤人!”乌娜离的父亲气愤至极,用蹩脚的汉语重复道。
那马匪将驮在自己马背上的丝绸掀落在地,说:“这货不拿了,我要女人!”说完,伸手就去抓乌娜离。
“不许碰她!”赵墨大喝一声,长剑陡然出鞘。
“找死!”拿枪的马匪大怒,举枪冲了过来。赵墨毫无惧色,与他战到一处。乌娜离和父亲也从行囊中抽出武器,与持刀的马匪打了起来。
可惜赵墨终究是一介书生,不谙武事,战不三合已经剑法散乱。持枪马匪虚晃一枪,“邦”一声挑飞赵墨手中长剑,划出一道抛物线,嗡嗡地朝远处坠去。
持枪马匪一声蔑笑,弃了赵墨,挺枪向毫无防备的乌娜离父亲刺去。
“叔叔小心!”赵墨大喊,赶上两步,将乌娜离父亲推开。
这一推,长枪“嗞”一声扎到赵墨后背。赵墨倒地,两名马匪刀枪并举,向赵墨杀来。
就在赵墨即将命丧戈壁之时,站在后面始终没有动作的马匪头子厉声喝到:“住手!”
两名马匪收了招式,转头问:“什么情况?”
马匪头子抽出马鞭,唰一甩,鞭头绕住倒插在他身边沙地上的一柄长剑;再一甩,马鞭将长剑带出,飞抛到那两名马匪的脚下。
原来是赵墨被挑飞的那柄长剑,剑身赫然铭着“汉关玉门”几个篆字,古朴威严,直慑人心!
“看看,这是玉门关兵士的佩剑。”马匪头子沉声道。
“哈哈哈,大哥,这小子生得比娘儿们还白,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你也看见了。玉门关守兵要是就这点能耐,咱大汉早就改说匈奴话了吧。”
“或许是玉门官兵的亲眷也不一定,莫要招惹!总之,在道上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坏了规矩。撤!”头子说完,回马便走。
“臭小子,算你们走运!”持枪的马匪狠狠道,将先前掀掉的丝绸包裹挑回马上,“哒哒哒”追着马匪头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