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小夕成人礼将近,贝支终日练武不停。累了,便到广场或集市上,与流浪的、乞讨的孩子们玩耍,给他们买吃的喝的。
贝支生性仁厚,自幼随父巡视,便见不得流离失所之人贫病交加的样子。年少之后,若寻不到阿墨、阿柴、小夕、小丫他们一块嬉闹时,总拿些吃的玩的,去集市上与贫苦的孩子们玩乐,早已成为习惯。
只是不知为何,这几日,看着这些孩子们,贝支脑子里总是闪出贺兰霜一头暗红短发,纱巾拂面,精精瘦瘦的身影。也想起阿墨跟他讲述的贺兰霜的身世:年方八、九便父母双亡,为了生计,女孩家家的跟着一群暗卫学习见不得光的手段,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如今长大,操持着刀口舔血的营生……
贝支心中暗暗感慨道:“曾经不喜她言语刻薄的样子。可生在这乱世,无依无靠,若只像娇娥般似水柔情,温婉贤淑,她又如何生存?”
拿到吃食和贝支新买玩具的小乞儿们正围着贝支玩闹。贝支呆呆地看着他们出神,自说自话道:“哎,想来我已经是极其好命之人。”
贝支算了算,自与阿墨到扎格朗湖已过半月。他想起那垂钓的老者说过,贺兰霜十天半月内动不得身。
“如今半月已过,也不知贺兰姑娘伤势恢复得如何?”贝支忽然想要打听打听贺兰霜的伤势。如果能见上一面,那便更好,可以问问为何她要留下瞒天营的标记,解救阿墨和自己。
于是贝支起身,准备找贫病饥苦之人施食,才发现围在自己身边吃食和拿玩具的孩子早就不止十个。
“贺兰姑娘就算伤愈,也未必肯来见我吧。”贝支暗想:“上次若不是墨哥后来施食,估计连那钓鱼的老丈都见不着,别说贺兰姑娘了。”于是自己摇了摇头,笑道:“算了,随缘吧。”索性将随身带的碎银全部买了衣食,在回去的路上悉数散给了穷苦人。
贝支又回去练武,直至残月初升,才返回府中。进了卧房,发现桌案上的花瓶倒了,瓶子里的水流出来,淌在案上。
贝支懒得再叫下人,拿了块抹布,自己擦拭。这么“哗”地一擦,桌案上竟显出几个字来:“明日卯时扎格朗湖西。”
“又是扎格朗湖……”贝支道。
这几个字,清秀工整,不似烧饼里头布条上的字,游龙走蛇一般。贝支暗喜:“不会是贺兰姑娘的字迹吧?若是,说明贺兰姑娘恢复得还不错。”
正想着,那几个字渐渐淡去。贝支念叨着约见的地点,不觉睡着了。
次日一早,贝支鸡叫即起,洗漱完毕,拿了个小包便独自打马出门。路上,贝支犹豫要不要叫上阿墨,但最终还是一人出了城。
时值夏天,寅时末,卯时初,天已大亮。来到扎格朗湖,贝支远远便看见一个瘦削的姑娘,一头暗红短发,一身暗红夜行衣,背身站在树下等待。
听到马蹄声,贺兰霜转过身,对贝支行礼道:“贝王爷很守时啊!”
贝支忙下马还礼:“贺兰姑娘久等了。”
不等贺兰霜答话,贝支又说:“按照墨哥所说,贝支年少,不知怎么称呼贺兰姑娘合适。”
贺兰霜道:“随贝王爷的意。”
看贺兰霜冷冷的样子,贝支竟有些紧张:“那……就叫贺兰姐姐可以吗?贝支是晚辈,叫‘贺兰姑娘’总不太合适。”
贺兰霜听贝支自称“晚辈”,又叫她“姐姐”,“嗤”地笑了出来,未置可否。
贝支听贺兰霜笑了,心中放松了些,但看她面色依旧苍白,便关切地问:“贺兰姐姐伤势如何?”
贺兰霜习惯性地捋了捋头发,说:“不碍事。”
嘴上虽如此说,但贺兰霜抬手时,不禁微微蹙眉,随后动作僵硬。显然后肩仍是疼痛。贝支左手伤残,生活中常有不便,看贺兰霜这般模样,心中难过。
贺兰霜看贝支神色凄然,竟有些感动,故作轻松道:“我这不是又能出来见人了么?”
贝支说:“多谢贺兰姐姐见我。先前,贝支施食毫无回应,不知姐姐受了伤,还以为是不愿相见。”
贺兰霜笑道:“怎么会呢?都是衣食父母,岂敢不见爹娘?只因贝王爷素日善事做得多了,我们一时也不知道贝王爷是有买卖找我们做呢,还是纯粹行善呢。”
贝支不解。贺兰霜解释道:“贝王爷心善,平日出行,见贫困者,常施援手,动辄十数人,乃至数十人。我们也不确定贝王爷是否要找我们。至于那个阿墨,素来不行好事,那日施食十人便走,自然是寻我无疑了。”
“原来如此。那这一次……”
“半月前你和阿墨没见着我,也未与那老翁说寻我何事。今日贝王爷又在集市施舍甚众。我不知你是否有事找我,便约你出来问问。”
贝支没有回答,只继续问:“贺兰姐姐为何事去的龟兹?如何受的伤?”
“那是我的事。”贺兰霜又恢复了冰冷面孔道:“贝王爷说吧,半月前与阿墨找我所为何事?”
贝支本想问问匈奴截杀那日,关于瞒天营标记的事,但看贺兰霜面若冰霜,心念一转,寻思道:“我若正常问她,她必装作不知,或闭口不答。不如换个问法。”
当下贝支不按常理出牌,而是直接作礼道谢:“贺兰姐姐,那日贝支和墨哥回都城途中遭匈奴截杀,若非贺兰姐姐留下标记告知墨哥,一旦往前多走几步,入了那羊肠小道,必然万劫不复!”
贝支说罢深深鞠躬道:“贝支今日有幸还能站在此处,只因沾了贺兰姐姐义救墨哥的光。多谢贺兰姐姐救命之恩!”
贺兰霜果然中计,不仅没有否认,还哼一声道:“我可不是为了救什么墨哥的命。”
“果然是贺兰姐姐……”贝支心中有数,暗暗嘀咕道:“她既然知道匈奴何时何地动手,那也一定知道事情始末。至于留下瞒天营标记是为了救谁,倒也不重要了。”
于是贝支小心翼翼地问道:“贺兰姐姐,可否告诉贝支,匈奴到底为何派如此多人,非置我和墨哥于死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