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西边厕房外的茅草丛中,阿墨如等待猎物的豹子,耐心地蹲伏。
终于,一番等待之后,沙罗多打着饱嗝,出现在视野中,身上已换穿了最华美的皇袍。与平常一样,身后跟着须广卜,还有三名焱狼血骑。
“这身华服不错,正好陪你风光上路。”阿墨冷笑。
沙罗多独自进了棚子。须广卜和三名血骑在棚外背对沙罗多,分四面而立。
阿墨搭箭,拉满裂风弓,弓臂微微抬起,正对六十步外的沙罗多。
“去吧,沙罗汗王,我的好皇兄,到了冥河彼岸,好好跟我师父和咱父汗悔过……哦不,你到不了冥河彼岸,你只配下——地——狱!”
阿墨口中念念有词,松开拉弦的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纤细的手臂伸出,死死握住箭矢与弓臂搭接的地方,将箭与弓一齐牢牢摁住!
“什么!”阿墨骇然,本能地去抓那手臂,草丛“倏”地动了一下。
须广卜听到动静,往阿墨埋伏处走来。阿墨无奈,只能伏身贴地,不敢轻动。
还好只走到茅草丛边,须广卜望了望,便又退回。此时棚子里的沙罗多双肩抖动,仰头长吁,显然已经小解完毕。
没有时间了!阿墨气急,掏出贴身匕首,便向抓他弓臂的人刺去,手方抬起,却愣住了!
“霜儿!”阿墨呆在原处。拿他弓箭的人,竟是朝思暮想,寻找了许久的贺兰霜!
阿墨满心满眼都是复仇,心神专注在瞄准上,贺兰霜何时摸到自己身边,他全无察觉!
“霜儿,放开!”阿墨低声道。
贺兰霜却使出瞒天营手语,叫阿墨闭嘴。
“快给我放开!”阿墨再次低声喝道。若不是此时恰好起了一阵秋风,草丛沙沙作响,须广卜也许已经听到了。
贺兰霜没有理会阿墨,死死抓着。阿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沙罗多和须广卜一行离开。
眼瞅沙罗多走远,贺兰霜才打了个手语:“跟我来!”
阿墨无奈,事已至此,只能压着一腔的愤怒,随贺兰霜来到一个僻静之处。
“你在干什么!!”不等贺兰霜开口,阿墨怒吼道,将满腔火雨倾泄在贺兰霜身上。
“呵呵,我在救我夫君,免得他送了命,我成了寡妇!”贺兰霜似笑非笑,分不清是认真,还是玩笑。
阿墨哪有情志与贺兰霜玩闹,继续吼道:“你知不知道我要杀的人是谁?”
“我只知道,就这六十步距离,你一箭射去,须广卜加三名血骑追你,你必然逃也逃不掉,打也打不过。”
阿墨仍在怒吼:“你既然在场,不帮我也罢了,还要拦我!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阿墨连续的咆哮激得贺兰霜怒气顿起,用阿墨的话反呛:“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他是沙罗多!坏事做尽的沙罗多!”
“他是假的沙罗多!是个替身!”贺兰霜瞪着阿墨道。
“哈!假的沙罗多?荒唐!来,你跟我说说,他怎么就是假的沙罗多?真的沙罗多又在哪里?你说!”阿墨连连质问。
“好!”贺兰霜捋了捋短发,问阿墨:“我且问你,沙罗多手下最强的是谁?”
“安呼硕。”
“最信任的呢?”
“拉迪。”
“哼,你很清楚嘛,果然是你皇兄!”贺兰霜讽道:“那你怎不想想,这个沙罗多每每前来如厕,都只带着须广卜?像沙罗多这么狡猾的人,这人山人海、鱼龙混杂的会场,他会不带安呼硕和拉迪么?”
阿墨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怼,却仍在愤怒,便斥问:“那真的沙罗多在哪儿,你说?”
“我告诉你,这几天,真的沙罗多只在刚才宣布冠军的时候来过!就是安呼硕和拉迪同时在场的时候!茶尔泰说他暂退更衣,其实就是换人。”
阿墨怔住,不知作何言语。报仇的希望明明就在眼前,如今却被告知只是一场梦。
阿墨无法接受,也不愿接受!
“没准,没准他就是反其道而行之,故意不带最亲近的人,让别人以为真人是替身,替身是真人!骗的就是你这样的傻子!”阿墨喊道。
“那也得别人先知道他有替身!你这傻子!”贺兰霜也火了。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他有替身的?”
贺兰霜一急,大声道:“贝支告诉我的!他不仅有替身,还有好几个!”
“贝支?你啥时候又见他了?”
“我就见他了?怎的?这一整个夏天,我一直在见他!”贺兰霜赌气道,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霜儿,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看见贺兰霜哭泣,阿墨心软了些。
贺兰霜语气也软了下来,对阿墨道:“这几天,我看你鬼鬼祟祟。我知你报仇心切,就怕你要做出什么傻事来。还好……”
“你知道我在?”阿墨打断贺兰霜问。
“我当然知道你在。我怎么也是瞒天营的人。”
“那我怎么没看见你?”阿墨急了。
贺兰霜别过脸去,轻声道:“我若不想见你,你一辈子都别想找到我!”
“好啊贺兰霜!你躲了我这么久,就为了最后出来拦我这一下子?!”阿墨恼羞成怒,声音颤抖起来。
“又来!我要怎么说你才信?那是假的!你就这么愿意去送命?”
“我从八岁起,就不得不认这个沙罗多作大皇兄!他举手投足,音容笑貌,我还能分辨不出来?你叫我如何信你?”
贺兰霜双眸掠过一丝绝望,噙着泪道:“那便随你。”
“好,你瞒天营,你厉害,你告诉我,真的在哪里?”
“宣布了冠军之后,他早就带着安呼硕和拉迪回宫了!”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证明?”
“我刚和他接过头!”
死寂!贺兰霜此话一出,空气一下子僵住了。
阿墨忽地将手伸入贺兰霜的衣襟中乱掏,动作之快,连贺兰霜都未及反应。
“你干什么?!把你的手给我拿开!”贺兰霜又羞又急,抓住阿墨双手,无奈力有不逮,只能任阿墨在胸口一阵寻摸。
阿墨的手收回来时,握着一封密简,上面的封泥盖的正是沙罗多的私印。
“好啊,贺兰霜啊贺兰霜,我知道你为何阻我杀他了!衣食父母,金主爸爸,理解理解!”阿墨双目含剑,咬牙切齿道。
“肖离墨!你就这么看我?!”贺兰霜眼眶中那一汪泪,终于滑落下来。
“我告诉你,沙罗多我肖离墨杀定了!若要我不这么看你,你倒是证明给我看,用你瞒天营的关系,替我搞些沙罗多的踪迹线索如何?”
贺兰霜冷冷道:“笑话,瞒天营的关系是你说用就用的?”
“哈哈哈,舍不得杀吧?贺兰霜,跟你打过交道的人,谁不知道你视财如命,见钱眼开?!”阿墨指着贺兰霜鼻子骂道。
“肖离墨!”贺兰霜抹了眼泪道:“我好心收留你,你不顾我的安危,违背誓言,暴露贺兰居也就算了。今夜我犯险劝你,你却如此看我。也罢,是我儿戏,逼你娶我。自此刻起,我还你自由之身,咱俩各自安好,不复相见!”
贺兰霜猛地伸手,一把抢过阿墨手中密简,收入衣襟,扭头就走。
阿墨没有去追。
两人各向一边,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