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麻子和钱自来大眼瞪着小眼,半晌无话。
阿墨开腔道:“两位哥哥,酒囊盖子废了,就算带着上路,酒也须洒了。不如喝了暖身,别浪费了!”
“喝就喝!”丁麻子终于忍不住,拿过酒囊咚咚灌了几口,递给钱自来。
钱自来先是饮了几口,随后干脆抓起包子,两口一个,狼吞虎咽起来。
“我们跟你一路,你还这般招呼我们,到底安的什么心,说!”两人吃着阿墨的东西,嘴上却仍旧不依不饶。
“两位哥哥为了揪住我的小辫子,不惜坏了军中休值规矩,私自外出,回去少不了又是一顿责罚!阿墨实在过意不去,是以……”
“猫哭耗子!”丁麻子骂道:“是个爷们,便最好认了你先前干过的龌龊事!否则,我们跟你没完!”
阿墨心道:“这两人如此执着,想必都是于阗使团案中,被派去保卫于阗使团,又被我打晕在吊网内的汉兵。”于是干脆承认道:“是,于阗使团被劫一案,是我干的!”
话音未落,丁、钱二人激动得一跃而起,两只左手分别拿着包子拎着酒壶,两只右手却齐刷刷指向阿墨:“噢噢噢!兔崽子,你终于承认了!”
“是,我认!”阿墨索性深深鞠了个躬向二人道歉:“害两位哥哥受此案连累,对不起!”
“对不起有个屁用!”二人骂道,粗鄙话开始一句连着一句向阿墨扑来,延绵不绝。
骂得累了,钱自来道:“你在这认没用,跟我们回去,到东方将军处认罪!”
阿墨道:“若两位哥哥从中方便,阿墨愿在沈校尉面前认错赔罪!”
“打什么岔呢?”丁麻子高嚷着:“没听见钱哥说的,你需到东方将军跟前认罪!”
阿墨心中暗想:“东方将军处,我已认过罪,但现在却不能告诉他俩,否则他俩回去一说,等于昭告玉门全军,东方将军庇罪不罚,存心偏私!”
于是阿墨顾左右而言他道:“不知两位哥哥因于阗案受了什么责罚?如何才能舒坦一些?哥哥们但说,阿墨一定竭尽全力补偿!”
“呸!”丁麻子啐道:“你忒也小看我们!罚便罚了,技不如人,丢了于阗国书,我们认!但你这外藩飞贼如今又混入玉门关,到底是何居心?我警告你,若敢对东方将军不利,我拼了性命也要杀了你!”
钱自来跟腔道:“敢打东方将军的主意,你那贼媳妇我也不会放过!”
“原来两位哥哥是替东方将军着想,阿墨感佩!”阿墨又抱拳行礼,接着话头来劝:“可是两位哥哥有无想过,我到玉门关已近乎一月时间,且是东方将军看了一封举荐信后力排众议收留了我。若此时捅出我是于阗案主使,岂不坐实东方将军有眼无珠,刚愎自用、认人唯亲?”
二人哑然。
阿墨趁热打铁道:“于阗一案,本就是玉门关吃了哑巴亏,若到最后发现于阗案主使,竟然就是东方将军的贴身侍卫,传扬出去,咱们玉门关可真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还有,说不定此案波澜再起,东方将军、沈星校尉都会再受牵连!”阿墨最后道。
丁、钱二人愣了一阵,丁麻子突然将包子摔在地上,抽刀怒喝:“死飞贼!那你要怎样?”
“丁哥息怒,我叫肖离墨,不叫飞贼,丁哥若愿意,也可唤我阿墨!”阿墨不卑不亢道:“且听我一言!”
“我和我媳妇都是西域平民,人微言轻,若无人逼迫指使,怎敢与大汉、于阗作对?抢那国书,于我夫妻有何好处?”
“那你倒说,是谁在背后指使你!”钱自来问道。
“你们前日跟踪我,定也瞧见了我在阳关街头祭奠,祭的便是我师父!我师父贵为车师前部的王爷,都被我背后之人派杀手毒死在阳关街头。他逼我和我媳妇去劫于阗国书,我俩年纪轻轻,无权无势,又能奈何?”
阿墨最后动情道:“我们夺走于阗国书,事出无奈;唯一能做的,就是无愧良心,不杀一人!”
阿墨说得真切,那两人对视一眼,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你倒说呀!”还是丁麻子性急,按捺不住。
“两位大哥,那人是车师汗王;那人的后面还有人,乃是匈奴右贤王!我师父便是匈奴人毒死的!我好不容易摆脱汗王,来投玉门,就是为了报仇,因为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
阿墨说完拜倒在地,对丁、钱道:“于阗一案,阿墨实属无奈!望两位大哥容我,阿墨将来一定尽力补偿!”
阿墨所言,细处虽有编排成分,但报仇一节,却说得情真意切。丁、钱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不该信。
阿墨留下所剩银钱道:“丁哥,钱哥,你们进店避避风寒,点俩小菜再吃一些,阿墨先回了。”
阿墨驾着骅影自向北去,黄昏时分回到玉门关。
此时,阿柴正领着一支车师、匈奴混编的骑兵小队,约二三十人,进入汉疆。
“将军,已经两个村子了,哪有什么工匠?您再不让抢村,那么此次可真是空手而归了!”
抱怨的是萨哈。做了一段时日的副将,他对阿柴倒也是心服口服。
“不许劫村乃是骨都侯的意思,不得有违,莫要抱怨。”阿柴道。
“您对村民再客气,他们也没法给您变出个工匠来!”
“那便自己找,仔细找!”阿柴手持马鞭往前一指,不容置疑道:“全队听令!前面便是李家村,瞪大眼睛给我搜!但有工匠,抓来见我,不许放过!”
“报!————”
正此时,一名在前面探路的斥候疾奔而回:“柴将军,前方发现汉军巡逻队,带队的正是东方卫!”
“东方卫?确定吗?”
“千真万确,就是东方卫!”
“知道了。”阿柴挥退斥候,左手从怀中掏出一方削薄的光滑木片,上面密密地记了几行小字;右手一伸,萨哈赶紧递上来一根炭笔。
阿柴在木片上又细细记下一行小字,然后一扬手,手掌后翻,呼道:
“全队听令,原路撤回!”
萨哈愣道:“柴将军,怎又撤回?你真要让兄弟们白跑一趟?”
“此番又碰东方卫巡值,你我联手也未必敌得过他。”阿柴冷冷道。
“哼,敌不过敌不过,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我倒要见识见识,他东方卫能有三头六臂不成?”
阿柴没有答话,转过马头高声大喊:“副将萨哈,自愿单人单骑单挑东方卫,勇气可嘉!其余将士,随我回营。驾!”
阿柴策马回奔,领着骑兵队伍沿来路返回,扬起的尘土掩没了愣在原地的萨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