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听着,我迟早会救你的,只是今日不成了。”阿柴抹了抹小丫脸上泪水,轻声道。
“今日不成?那是何时?又要等几年么?”小丫泪水又涌了出来。
阿柴心如刀绞,不知如何回答,恶狠狠地骂道:“都是阿墨那混账玩意儿,不知好歹!”
“墨哥他怎么了?本来说的是昨日带我们走,谁知前夜匈奴人就攻过来,墨哥说他去救援定西寨,一走就再也没回来,然后,汗王就打过来了……哎?”小丫惊呼:“柴哥哥,你怎么又穿着匈奴军袍?你不是在定西寨做了校尉么?”
阿柴只能硬着头皮瞎扯:“前夜,定西寨打得惨烈,我眼看守不住了,便扒了一个战死的匈奴兵的战袍,穿上,这才逃了出来。”
阿柴从未对小丫撒过谎,吞吞吐吐。小丫狐疑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墨哥呢?”
“墨哥……我只看到他骑马突围了,其它不知。”阿柴搪塞道:“不说这些了,丫头,你记住,我一定还会来救你们的!”
“救?你如何救?掌军府冷冷清清,除了须广卜将军守着,无人问津,都等了这么久。现今小夕姐成了皇后,这次回去,我们就要住宫里头了,你还如何救?”
阿柴一怔,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想了一会儿,阿柴低声道:“丫头,那也顾不得许多了。小夕救不了,你是可以的。你只是一个婢女,过些日子,乔装打扮也好,寻个差使由头也好,总有出宫的机会,我带你走!”
小丫回头望了望马车,低头道:“不成。我和小夕姐从小一起长大,她待我恩重如山。如今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再走了,她怎么办?”
“顾不得这么多了!”阿柴心急如焚:“小夕便让她那个阿墨救去,你等我,我安排好了,一定救你出去!”
“这么丢下姐姐走了?我做不到!”
“傻丫头!以后你伺候的不光小夕,还有汗王!他什么脾气我跟你说得还少吗?你不走,一辈子都得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阿柴正劝,谁知小丫突然哭如泉涌,对阿柴低声嚷道:
“够了!不就是提心吊胆吗?这几年,我哪天不是提心吊胆过日子?这几年,掌军府墙外随便哪个士兵脚步走得急些,我都吓得浑身发抖;随便一个士兵都可以对我呼来喝去、辱骂嘲笑!”
小丫抹了抹泪,压抑着情绪问阿柴道:“现在再如何,我也是皇后的贴身侍女吧?总比当初弑君同党的侍女要强吧?今后,我只需怕汗王一人吧?”
“你……你什么意思?”
“我不想等了,也不想走了,我只想过几天太平日子!”小丫哭着说:“这些年我受够了!你也别再安排了!”
“丫头,你不走,我,我怎么办?咱俩不是说好,说好……”阿柴紧紧抓着小丫双臂,带着哭腔慌道。
“说好什么?”小丫抬头,望着阿柴,满腔哀怨道:“我对你什么心意,你不知道么?你若真想娶我,当初为何不跟车叔叔提亲,把婚事早早定下?你若提,车叔叔会不答应?我会不答应?”
“我……我是怕委屈了你!”
“那你有没有问过我怕不怕委屈?你最早说,当上焱狼血卫便娶我,然后又说,做了车师掌军娶我。你也问过我,不做掌军,我会不会跟你走,我说,我不在乎什么掌军夫人,我只要做柴夫人……”
“那时你不是还小么?”阿柴辩解道。
“那好,你把我和姐姐从掌军府带出来,到了汉地,好不容易有了些许安稳日子过,也没见你向姐姐提亲啊?难不成还是觉得我小?”
“我……我本想着叫阿墨带你们先走,我随后找到你们,便跟小夕提亲!谁知道阿墨他……”
“别说墨哥了!你为啥非要让墨哥带我们先走?一起走不行么?你为何总有一肚子的主意?”
阿柴正要争辩,小丫决绝道:“别说了!如今姐姐成了皇后,我的正主便是汗王了。你若要娶我,便去与汗王提亲,汗王若允,我就堂堂正正地跟你走;不允,便罢了,别在我身上打那些偷偷摸摸东躲西藏的主意了!”
小丫说完,轻捋云鬓,返身登车。阿柴急追上来,须广卜虽觉奇怪,但仍拦住,喝止阿柴道:“柴将军,止步!”
阿柴大喊小丫名字,推搡着往马车挤去,随即被四五名血骑上来摁住,掼倒在地。
车马走了,阿柴呆呆坐在地上,没了魂似的。
日头斜斜升起。秋风吹过,阿柴打了个寒颤,清醒过来。低头看看,一把扯下身上的匈奴军袍,摔在地上,又踩又打,发泄这满腔愤懑,却连哭也哭不出来。
打累了,又是一屁股坐到沙地上坐了半晌。有生以来第一次——阿柴如此失魂落魄,完全没了主意,该去哪里,能干什么……
直到远处又走来一队商人。
“反正昨夜也劫了不少商人,不差这几个!”阿柴心道:“杀了他们,便当是个投名状,找贡布将军去……从此天高地广,自由快活!”
阿柴“腾”地起身,眼里尽是杀意……
玉门关处,庆功宴罢,关城外是大批值守的士兵,守着新挖的沟壕工事,严阵以待;关城内则到处是残余的篝火,袅袅冒着青烟。喝醉的士兵们仰面朝天,躺得七零八落。
铁勒、沙罗多酩酊大醉,早被抬下去了。右贤王对昭文彦不满道:“你一心保下那柴里木,他却打伤同僚,反出玉门,你如何跟我交代!”
“贤王,循规蹈矩之辈,再多也是蝼蚁。柴里木二十出头的年纪,若无半根反骨,没有半点血气,怎么可能独自筹谋玉门之役?还请贤王大度,容下这小子的无理之举。”
“呵呵,如何容不得?本王又不是蹈常袭故之人,怕只怕才华太过,将来压他不住。”
“贤王放心!柴里木这人虽有大才,骨子里却是极自卑的。这样的人,虽常因不满而逾矩,却不敢忤逆而谋大乱!只要宽严并济、恩威并施、拿捏得当,总能叫他服服帖帖。”
右贤王沉吟不决,过了一会儿又轻讥昭文彦:“他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还拿捏个屁!”
昭文彦进前一步道:
“贤王,玉门关就是折在他的阴谋里,他还敢逃去汉地不成?如今玉门关在您手中,左近土地都是右庭的势力,柴里木迟早会落到您的手里。若信得过老夫,请将柴里木交予老夫处理便是,将来必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