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柴起身胡乱披了件衣服,急匆匆赶出屋外,消失在夜色中,留下一脸懵匹的萨哈,独自发呆。
阿柴马不停蹄,赶到昭文彦处。昭文彦和衣侧卧,挑灯夜读,门子入报时,昭文彦正捆收书卷,准备入睡。
“定是为明日典礼之事而来。还是年轻,沉不住气啊。”昭文彦笑笑,让门子引阿柴进来,自己起身略整衣容,准备迎接。
阿柴带着一股风闪了进来,一脸喜色。
昭文彦笑,鞠躬作揖:“老夫见过右大将军!”
阿柴慌忙跪下还礼,口称:“侯爷,使不得,使不得!柴里木受不起!”
“呵呵呵,也罢,那便待明日典礼过后,收了将印,柴将军再名正言顺地受老夫一拜。”昭文彦捋着胡子道。
阿柴没有回话,仍伏在地上,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柴将军,这是……何故?”昭文彦觉出异样。
“侯爷,柴里木能有今日,全赖侯爷识我用我,一直保我、提拔我,柴里木本当以死相报,但今夜,柴里木要回务涂谷去了,请侯爷恕罪!来日侯爷若有……”
“等等,什么来日?明儿你就是匈奴右庭右大将了,典礼已备,你回务涂谷作甚?什么急事不能等它一等!?”昭文彦恼道。
“侯爷,汗王,我师父,招我回去做车师掌军,我,我今夜就动身了,柴里木此来,是特向侯爷告别!”
“柴将军,车师掌军,倒也是个不错的名头,可是车师区区小国,满打满算你能统领几个兵?右贤王可是要封你右大将!匈奴右庭,从明天起,你是二人之下,十数万人之上!你要丢西瓜捡芝麻?你莫不是在拿老夫逗闷子?”
“侯爷!这个我心中自然知道,但我要回去,另有隐情……”阿柴欲言又止,最终跪进一步,拜道:“总之,柴里木让侯爷失望了!”
昭文彦察言观色,已知阿柴心意已决,不再相劝,只问:“非去不可?”
“是。”
昭文彦冷冷道:“老夫只说一句,机会不是你说有就有的。”
阿柴不再言语,叩首三拜,额前出血,起身离开。昭文彦气得抓起书卷,砸在案上,摔得简片四散纷飞。
是夜,阿柴告别萨哈,甚至未及通知送来委任状的斥候,自己离开敦煌,往务涂谷赶去。
一夜过去。
就在阿柴离开敦煌未多时,太阳初升,敦煌城门开启时,阿墨骑着骅影,赶到西门。
匈奴新下敦煌不久,出入城门盘查甚严,但阿墨车师人的打扮,外加一口流利的车师语,轻轻松松就糊弄住了守门的士兵,轻轻松松就入了城。
溜了一圈,阿墨松了一口气,心中踏实不少。大街小巷里匈奴兵往来巡逻甚严,但总而言之,城内算得上井然有序,只是萧条了些。正如贺兰霜所说,虽经战事,但百姓还算安稳,只是百业都萧条了些。
饶是如此,阿墨还是动了刺杀阿柴的念头。
阿墨找一家客栈住下,换作汉人打扮,穿上汉人衣裳,在敦煌官府外蹲守,想要摸清阿柴出入规律,再作射杀的打算。直到午后,不见阿柴,倒见萨哈领兵,恭恭敬敬地护着一个老头,出官府往西门去了。
那老头汉人模样,却是匈奴高阶文官打扮,须发皆白,虽然消瘦,却精神矍铄,只是看起来颇有些怒气冲冲的样子。
一行人经过阿墨身边时,老头看了阿墨一眼。不知为何,阿墨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过了很久,萨哈回来时,老头已不在了。而终其一日,阿柴始终没有出现。阿墨哪里知道,阿柴在他入城前两个时辰叫开城门,连夜赶往务涂谷。
如此蹲守几日,一无所获,阿墨心中猜想阿柴多半已经不在敦煌城。反而是在客栈和各处小酒馆里,阿墨听到只言片语,说凉州有一支别部兵马,就驻在敦煌城东。
这天一早,阿墨在客房内,待客栈小二来打扫房间时,打听那支兵马的事情。
阿墨住了几日,与这小二处得不错。小二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每日来来往往的客人接待多了,天南地北的消息也听得多,对阿墨又无忌心,便道:
“是有这么一支别部,别部司马姓郑名吉,建了一年多了,一边招兵买马,一边训练,听说是要夺回玉门关的。没想到还不太成气候,匈奴将军柴里木便打到敦煌这儿来了。郑司马率兵来援,被打败了。现在不知道怎样了……”
“败了?输得惨么?”
“我们在城里躲着,怎能知道惨不惨?我只听说郑司马输了,还好有一个姓沈的将军来救,击退了柴里木,将郑司马救回去了。”
“沈将军?叫什么名字?”
“不清楚,只知道也是那支别部里的将军。”
“你可知他多大年纪?”
“我怎会知道?应该年纪不大吧,都传是个年轻将军,挺厉害的。”
“救回去了,然后呢?”
“然后啥呀?当时来救敦煌的可不只郑司马的别部,凉州各郡也有派兵,全叫柴里木打回去了。”小二沮丧道:“敦煌太守见柴里木如此能耐,怕百姓遭殃,无心再守,便开门投降,自己站在城头上自刎了……”
阿墨闻言,叹气道:“匈奴凶残,太守不敢拿百姓冒这个险,开门纳城,自刎殉节,也是个可敬可叹之人!”
小二眼眶红了,不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阿墨继续问:“为什么要建别部?朝廷不能用官军去打玉门关么?”
“害,凉州地处偏远,派军过来,一路补给消耗巨大;若从凉州各郡抽调地方军队,那边防又难免空虚了,还是得召兵填补,如何协调指挥各路军队也是问题。还不如就地组建别部,各地直接从粮资上给予支持方便些。”
“也对……”阿墨默默点头,随后絮絮叨叨地重复着“沈将军”、“年轻的将军”、“挺厉害的将军”……
“哥,你在说什么?”小二问。
阿墨似是没听清楚小二问话,反问道:“你说,那年轻将军会不会叫沈星?”
“我,我实在是不知道哇!”小二一脸疑惑地摇了摇头,“哥,你为啥打听这个?”
“我要投军!”阿墨一字一顿地说。
吃过午饭,阿墨退了房,别过小二,出东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