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墨目送贝支一行向东走远,渐渐只剩几个黑点。就在阿墨转身要回时,黑点处一阵烟尘扬起。
阿墨站定瞧了瞧,过了一会儿,辨出是一辆简易官家马车,车边两名护卫,骑着马,不紧不慢,正朝阿墨这个方向奔来。
驿道窄小,阿墨不再走动,驾着骅影立定在路边侧身等待。马车擦身而过时,骅影一阵躁动。
“不知又是哪位地方大员,来探视别部大营了。”阿墨心中暗笑,摸摸骅影鬃毛道:“连你都嫌弃,对吧?咱俩还是慢点回去,这接待的活儿,让沈星来干好了。”
于是阿墨轻拍骅影,慢慢往别部大营踱去。
回到别部大营,阿墨果然瞧见那辆马车停在中军大帐门口。
“嘿嘿!郑司马和沈星一定正在里面陪酒呢……我就不添乱了。”阿墨窃笑,轻拍骅影,准备偷偷绕过大帐回到自己军帐去。
谁知刚到大帐门口,骅影突然昂着脖子“哕哕”地嘶叫起来。
“沟日的!别吱声!”阿墨低声骂道,揪起缰绳,抽动马鞭,想让骅影快走。
哪知骅影犯了倔劲儿,根本不听使唤,扬起前蹄,又是一声嘶鸣。
“畜生,给我闭嘴!”
阿墨正和骅影较劲,但所有人都听到了骅影的动静。中军大帐的门帘撩开,沈星走了出来。
“阿墨,你回来了?快来,郑司马叫你!”沈星招手道。
阿墨两眼一黑,索性下了马,将骅影捆在帐前,骂道:“畜生,等我出来收拾你!”
骅影依旧哕哕叫着。
阿墨随沈星进了大帐,侧着头,没好气地单膝跪下拜道:“郑司马,末将已送友归来。”
“来得好!”郑吉站起,满脸笑意,朗声道:“我来介绍,这是朝廷委派给咱们的参议军师、忠烈侯东方卫将军的孙女——东方月!”
阿墨一怔,抬头望去,东方月果然就坐在右列上首,脉脉含笑,看着自己。
“月……月儿姐。”阿墨喉头哽住了,再也说不出别的话语。
这一刻,时光凝固,世界变成了灰白,只有东方月的笑颜带着色彩,一切那么的虚幻,又那么的真实。
“是我。”东方月微笑,眼中亦是点点星光。
“你俩认识?”郑吉与沈星异口同声问道。
…………
傍晚,夕阳似血。阿墨与东方月缓步走在七彩的丹雅山丘上。亘古不变的晚风从远方掠过,轻拂两人的脸庞。
东方月眺望西方,迎着风伸出手掌,感受这一丝大漠的燥热与荒凉。
“当年爷爷站在玉门关的关墙上时,这风也是这样吹着爷爷吧?”东方月自言自语地问。
“是,也不是。东方将军他……总是眺望东方。”阿墨自言自语地答。
东方月转过身来,满怀感激地对阿墨道:“墨儿弟弟,谢谢你。”
“谢我啥?”
“太湖边离别问你时,你说你也不知道未来什么打算,可不知为何,我似乎一早就知道,你会来投军。”
“那……有啥可谢的?”
东方月笑:“总之,就是谢谢你。”
往回走了几步,阿墨问道:“月儿姐,你怎么会到这儿来做军师?”
“托你和霜儿的福,我好好地陪母亲过了个年。然后我说服了母亲,一路到长安面圣,恳请到西凉从军。一番苦求后,皇上终于允了。”
阿墨皱眉道:“皇上怎么会允许女子到战场前线来?”
“女子怎就不能?殷商妇好亲征辟疆土,前朝缇萦救父废肉刑,我们女子做的大事可不比男儿郎少。”东方月看着阿墨,但眼神仍是温柔的,“怎么,你不高兴?”
“高兴,我当然高兴,可是……”
“自幼爷爷和父亲教我读书、练剑,家中兵书多,我也自读了不少,胸中有几分韬略。朝堂上我也是受了考校,皇上才允我到别部来。”东方月傲然道:“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月儿姐,我没有那个意思,可战争不是儿戏,尸山血海,很危险……”阿墨忧心忡忡。
东方月红了眼,遥望西方长叹一声:
“我就是想亲身看一看,父亲和爷爷都经历过什么……”
霎时,阿墨难过,接不上话。
东方月抹了抹泪,决然道:“爷爷和父亲都为国捐躯了。我虽是女儿身,但也流着东方家族的血液,终不愿像世家女子,只会在深闺中琴棋书画,园子里诗酒花茶!我要为爷爷、为大汉夺回玉门关!”
阿墨心中感动,立誓道:“好,月儿姐,我一定会保护你!”
…………
务涂谷,祭祖仪式如期而至。
这日天气阴晴不定,祭天广场上,幡旗猎猎,肃穆庄严。
阿柴转过头,远远瞪着高高地坐在祭台上的沙罗多。
直到昨日下午,才有一个令官从宫中赶到府上,告诉阿柴今日祭祖流程,请阿柴稍作排演。若不是茶尔泰先前透露,阿柴确实只知祭祖仪式,不知阅兵环节。
“哦,还要本掌军接兵符指挥阅兵?怎么不早告诉我?”阿柴冷冷问。
“汗王好心,想看看临时布置的任务,城中士卒听不听柴掌军指挥。毕竟,毕竟柴掌军刚刚到任,年纪又轻……”令官回道。
“我连军符都没有,如何听我指挥?若是不听我指挥,又当如何?”
“该杀杀,该罚罚!”
“那若是太听我命令,又当如何?”阿柴盯着令官,缓缓发问。
“这……这是好事啊!本当如此!”令官低头尬笑……
此刻,戍卫务涂谷的士兵整齐划一,除了有当值任务之外,其余所有人列队于广场之上。但阿柴知道,自己只是个空壳掌军,比当年车合烈刚到务涂谷任职时还不如。
还好,果真如茶尔泰所说,沙罗多独自坐在高高的祭台上,身着祭服,未携武器,安呼硕只在台下守着。
而作为指挥阅兵的统帅,阿柴一身戎装,兵刃铠甲俱在,这给了阿柴许多信心。
终于一番繁琐仪式过后,阅兵仪式到了。任司仪的茶尔泰唱祭词道:
“御吾热血雄师,受列宗之灵鉴!
守先祖之基业,拓万里之新疆!”
唱罢,茶尔泰目视阿柴,高声宣喊:“掌军柴里木,上高台,受—兵—符!”
阿柴整了整身上兵甲,迈向高台,从安呼硕身边走过,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沙罗多,你武艺再强,身上没了武器,我也未必输你!就算抱着你从高台一起跳下,我也不会放过你,咱师徒俩同归于尽!”阿柴心中暗暗道:
“丫头,今日我一定为你报仇,你在那边等等我,我很快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