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几乎是滚鞍下马，将缰绳随手拴在门口，动作快得带着风声。
“安儿！玥儿！我回来了！”
他一把推开家门，声音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期待。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秦阳怔在门口，满腔的热切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愣了片刻，才猛地一拍脑门，哑然失笑：
“瞧我这记性。”
现在还是午后，安儿定然在知府后厨忙得脚不沾地，玥儿也必定在林郎中的药房里打下手。她们还没下值呢。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旋即又被更强烈的思念取代。
他走进屋，放下简单的行囊，目光下意识地在屋内梭巡。
阿土娘那神秘兮兮的笑容和“天大的惊喜”的话语再次浮现在脑海。
惊喜？什么惊喜？
难道是玥儿学医有成，得了什么宝贝医书？还是安儿攒钱买了什么稀罕物件？
他像个寻宝的孩子，带着一丝好奇和莫名的期待，在小小的家里仔细搜寻起来。
里里外外翻过一遍，一切如常，并无任何显眼的、足以称得上“惊喜”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惊喜？”
秦阳喃喃自语，眉头微蹙。找了一圈毫无所获，他索性不去想了。
目光落在窗台上，那里空荡荡的，积了些灰尘。
秦阳心中一动，立刻转身从行囊旁拿起那两枝樱花。
粉白的花瓣有些蔫了，边缘微微卷曲，但那份春日特有的娇嫩与生机仍在。
他仔细地拂去窗台的浮尘，小心翼翼地将花枝摆好，调整着角度，让那最美的几簇花朵正对着门口的方向。
这样，安儿和玥儿一推开门，第一眼就能看到这份来自归途的春意与思念。
做完这些，他环顾四周，看到墙角木盆里堆着几件换下的粗布衣裳，显然是安儿的。
他心头一软，立刻挽起袖子，找出皂角，提着木桶去打水。
冰凉的井水提上来，倒入木盆，他蹲下身，认真地搓洗起来。
粗粝的手指抚过妻子熟悉的衣裳纹理，感受着那上面残留的、属于安儿的淡淡气息和厨房的油烟味，一种踏实而温暖的感觉慢慢熨帖了他归家后略显空落的心。
水流哗哗，搓洗声在寂静的小院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洗得很仔细，仿佛要将这几个月的分离和思念，都揉进这几件衣裳里。
阳光透过稀疏的柳枝，洒在晾衣绳上。
秦阳刚把最后一件拧干的衣裳抖开挂好，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就在这时
“哒、哒、哒……”
两道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巷子里的青石板上，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在秦阳的心上。
那脚步声带着一种迫不及待的雀跃，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秦阳猛地直起身，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爹！！！”
一声清脆、响亮、带着无法抑制的巨大欢喜和哭腔的呼喊，穿透了院墙。
紧接着，院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像颗炮弹般冲了进来，是秦玥。
“爹！爹！你可回来了！玥儿想死你了！”
秦玥紧紧搂住父亲的脖子，小脑袋埋在他带着尘土和汗味的颈窝里，放声大哭。
秦阳被女儿撞得一个趔趄，却稳稳地抱住了她，双臂收拢。
温热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衣襟。他的眼眶也瞬间红了，喉头哽咽，只能一遍遍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哑声道：
“玥儿！爹的玥儿！爹回来了！回来了！不哭，乖，不哭……”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女儿颤抖的肩膀，急切地望向门口。
阳光有些晃眼，逆光中，一道纤细却熟悉到刻骨的身影，正扶着门框，微微喘息着站在那里。
隋安儿穿着一身半旧的青布袄裙，外面罩着厨房常用的粗布罩衣，脸上带着激动的红晕。
秦阳贪婪地看着妻子的脸，想把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刻进心里。
瘦了，下巴尖了，眼下的青黑似乎更重了些……他的心揪了一下，刚想开口说“你辛苦了”，目光却骤然凝固。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牵引着，缓缓下移，落在了妻子的腹部。
青布袄裙之下，清晰地隆起了一个圆润而饱满的弧度。
那弧度并不算特别巨大，却异常醒目。
秦阳的呼吸猛地一窒，眼睛瞬间瞪大到了极限。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隆起，又猛地抬头看向妻子的脸，再低头确认……
阿土娘的话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
“天大的惊喜！”
“一见着安儿妹子，你就什么都明白啦！”
原来……原来如此！
这惊喜不是任何身外之物。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甚至微微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张着嘴，想说什么，想喊安儿的名字，想问问孩子几个月了，想表达他的狂喜和感激……
可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不成调的“呃……呃……”声。
秦阳激动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手忙脚乱地放下还在抽泣的秦玥，几乎是踉跄着扑到隋安儿面前。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隆起，却又在距离布料只有一寸的地方猛地停住，仿佛怕惊扰了里面沉睡的小生命。
他的手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
脸上是混杂着狂喜、震惊、难以置信和无措的复杂表情，眼眶迅速泛红，一层水汽弥漫开来。
“安……安儿……”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哽咽。
隋安儿的眼眶也早已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落下。
她看着丈夫那震惊到失语、狂喜到无措的模样，看着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激动。
她抬手，轻轻覆上秦阳那只悬在半空，依旧颤抖的手，牵引着它，无比珍重地落在自己隆起的腹部上。
隔着布料，秦阳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圆润的弧度，那温暖的、属于生命的坚实触感。
仿佛有一股微弱而坚定的力量，透过掌心，直抵他的心脏。
“你……受苦了……”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一句带着无尽心疼和愧疚的低语。
他不敢想象，在他离家的这些日子里，安儿是如何独自承受着怀孕的辛苦。
隋安儿的泪水也终于滑落，但她脸上却绽放出一个温柔而坚韧的笑容。
她摇摇头，目光深深地望进丈夫含泪的眼眸：“不苦。你回来了，不苦。”
“哇——！” 一旁的秦玥，看着父母相拥落泪，听着他们的话语，刚刚平复的情绪再次汹涌。
她再次扑过来，紧紧抱住父母，放声大哭起来：“爹！娘！我们有小弟弟小妹妹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在一起了！呜呜呜……”
夫妻二人连忙将她也紧紧搂入怀中。
一家四口，在这小小的、洒满春日阳光的院子里，紧紧相拥。
秦阳将妻子和女儿牢牢圈住，下巴抵在妻子的发顶，泪水无声地流淌。
隋安儿一手环着丈夫的腰，一手轻抚着女儿的背脊，脸上泪痕未干，笑容却无比满足。
秦玥的哭声渐渐变成了抽噎，小脸埋在父母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久违的、完整的家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