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安儿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她细细地向女儿解释了女孩身体发育过程中会经历的变化:
胸部会渐渐隆起,有时甚至会感到微微的胀痛。将来某一日,身体会迎来标志着成长为少女的“初潮”……
这些对于秦玥而言,既陌生又熟悉。她跟着林郎中学医,读过一些医书,对人体构造的差异有理论上的了解。
但林郎中毕竟是男子,许多关乎女儿家私密的事情,终究不便细细指点。
此刻由母亲亲口娓娓道来,那些书本上模糊的概念顿时变得具体而清晰起来,让她更真切地意识到了男女之间那道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界限。
最后,隋安儿凝视着女儿渐渐泛起红晕的脸庞,柔声说道:
“玥儿,娘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说只有男孩才能在外闯荡,女孩就该一辈子困在家里。你看你玉叫伯母,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跟着马帮,天南海北地到处跑,见识比许多男子还广?”
“娘的意思是,你一个女孩家,没有可靠的长辈陪同,只和几个半大小子一起出门在外好几天,于情于理,实在是不太妥当,也容易惹人闲话。若是你以后真的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等有机会,娘陪着你去,好不好?”
秦玥虽然心底还有些许失落,但母亲的话合情合理,处处为她着想,她并非不懂事的孩子。她依偎进母亲怀里,搂着隋安儿的脖子撒娇道:
“娘,我知道啦,是我想得不周全。那说好了,等以后您陪着我们一起去,还要带上瑶瑶。你们去买菜的那个天生桥村,全家就我没去过了。”
隋安儿见女儿想通了,心里一松,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好,好,等以后天气暖和了,咱们一家人一起去。你可不知道,你曾伯父家后院养了多少鸡鸭鹅,老远就能听见那‘咯咯’、‘嘎嘎’、‘喔喔’的叫声,热闹极了。”
母女俩又依偎在一起说了好些体己话,直到秦玥困得开始小鸡啄米般点头,隋安儿才催着她赶紧去洗漱休息。
安顿好女儿,她又去了林郎中屋里,将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的阿依轻轻抱起来,送回西厢房屠老三特意给她打的那张小床上,仔细掖好被角。
回到东厢房,只见秦阳正抱着秦瑶,在屋里轻轻地走来走去,低声哼着不成调的催眠曲。
小丫头最近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冷的缘故,格外黏人,总是要爹爹抱着才肯睡,睡着了也像只怕冷的小猫,一个劲儿地往秦阳怀里钻。
隋安儿倒是乐得清闲,只管自己先收拾准备睡觉。
秦阳见妻子进来,用气声轻声问道:“怎么样了?玥儿没闹脾气吧?”
隋安儿也悄声回答:“说好啦,咱们玥儿懂事,明白道理,听得进去话。”
话音刚落,原本似乎睡熟了的秦瑶猛地一下抬起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茫然地睁着,这动静把小心翼翼说话的爹娘吓了一大跳,立刻屏住呼吸,不敢再出声。
秦阳连忙轻轻拍着女儿的背,低声哼唧着安抚。秦瑶在父亲宽厚的肩颈窝里蹭了蹭,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眼皮很快又沉重地合上,再次沉入梦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隋安儿看着烛光下丈夫耐心哄睡小女儿的身影,看着瑶瑶依赖地趴在父亲肩头的恬静睡颜,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一家人能这样平安相守,互相依偎,真好。她躺到床上,思绪渐渐飘远,又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爹娘。
她脱籍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写了家书,托驿卒寄往潼关,算算日子,也不知道爹娘收到了没有?他们身体可还康健?
而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潼关县,隋家的小食肆刚刚结束一天的忙碌,隋父正准备上门板打烊休息。
屋外寒风呼啸,卷着雪花。就在这时,只见一个浑身落满雪花,带着一身寒气的信差,顶着风雪来到了肆门口。
隋父还以为这么晚了是有客人要吃食,刚想摆手说“打烊了”,却见那信差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件,声音带着冻出来的僵硬:
“潼关隋家?有你们家的信,西南石城来的。”
隋父一听“西南”二字,心头猛地一跳,立刻猜到了是女儿隋安儿的信。他顿时也顾不上关门了,赶紧侧身热情地邀请信差:
“哎哟,官爷辛苦辛苦,快请进来烤烤火,喝口热汤暖暖身子再走。”
信差摆了摆手,呵出一口白气:“不了不了,多谢老丈好意,这天气,还有好几家信要送呢,耽搁不起。”
他跺了跺脚,震落身上的积雪。
隋父见状,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不由分说地塞进信差手里:
“天寒地冻的,一点心意,官爷买碗酒驱驱寒。”
信差接过铜钱,在手心里掂了掂,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利落地将钱揣进怀里,语气也热络了些:
“老丈客气了。要是寄回信,明儿一早送到驿站去,还赶得上后天的班次。过了后天,驿站就封驿放假了,一直要到正月十五过后才重新开张送信。”
说完,他拉了拉挡风的帽子,又缩着脖子冲进了风雪里,赶往下一家。
隋父赶紧将门关上,和急忙走过来的隋母两人,激动地凑到还燃着的灶火边,就着昏黄的光线,小心翼翼地拆开油布包,展开信纸,迫不及待地细细读起来。
隋安儿在信里先是报喜,说自己今年四月初生了一个小女儿,玥儿给取了个名字,叫秦瑶,机灵可爱,长得像自己。
又说他们在石城城门口买下了一亩地,才花了三十两银子,准备前面盖铺面后面盖院子。
最后,更是激动地告诉二老,他们一家已经成功脱了奴籍,从此是堂堂正正的良民了。
信末,她再三嘱咐二老务必保重身体,等秦瑶再长大些,一定带孩子们回来看望二老,让他们千万不要挂念,自己在西南一切安好。
看着信纸上熟悉的字迹和那一个个好消息,隋父隋母激动得老泪纵横,互相搀扶着,手指颤抖地摩挲着信纸。
女儿一家苦尽甘来,日子总算盼出了头,他们悬了这么多年的心,终于可以放下大半了。
老两口正对着信纸又是哭又是笑,沉浸在喜悦之中,忽然又听见一阵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