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结束后,王夫人早已吩咐下人将厢房收拾得温暖舒适。
但孙知言却死活不肯让刘昌和阿土去客房睡,非要像在石城那样,三人挤在一起,彻夜长谈。
王夫人拗不过他,看着三个年轻人眼中闪烁的兴奋光芒,无奈又宠溺地答应了。
夜阑人静,屋内只留一盏昏黄的灯烛,三人并排躺在温暖的被褥里。
阿土是个藏不住话的,率先打开了话匣子,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一点点羞涩:
“知言,我跟你说,我的婚期定在下半年了!”
孙知言闻言,由衷地为他高兴:
“真的?恭喜你啊,阿土!是不是就是你信中说过的那个银花?”
阿土回道:“当然是她,不是她还有谁?”
最后又把自己决定入赘牡寨的事说了。
孙知言听完顿了顿,语气带着真诚的佩服:
“说真的,阿土,我佩服你。为了银花,愿意入赘牡寨,这不是每个男儿都能做到的。”
阿土嘿嘿一笑,在黑暗中摸了摸鼻子:
“没啥,我觉得值得。银花她值得,牡寨也挺好的,山清水秀。”
接着,刘昌也分享了自己的喜讯:
“我和秦玥,也已经定亲了。”
孙知言在听到“秦玥”名字的瞬间,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随即泛起一阵复杂难言的酸涩。
他沉默了一瞬,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向刘昌洋溢着幸福和期待的侧脸,心中了然。
秦玥大概从未向刘昌提起过自己对她的情愫和那封信。
他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悠远得仿佛穿越了数年的时光。
最终,所有的怅惘和遗憾,都化作了一声真诚的祝福,他侧过身,拍了拍刘昌的肩膀:
“刘昌,秦玥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心地善良,又有自己的追求。你们很相配。我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多谢!”
刘昌高兴地回道,并未察觉孙知言那一瞬间的异常。
自然而然地,话题就转到了孙知言身上。
阿土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促狭地问:
“知言,你呢?你这状元郎,在京城肯定很抢手吧?是不是说亲的媒人都快把你们家门槛踏破了?有没有相中哪家的小娘子?”
刘昌也笑着附和:
“是啊,快从实招来!”
幸好夜色掩盖了孙知言的窘迫。
这几年来,家中确实为他议过几门亲事,对方皆是京中名门闺秀,才貌德行俱佳。
可不知为何,每次见面,他总会下意识地将对方与记忆中那个在药香中蹙眉钻研、在病患面前从容镇定的身影相比较。
总觉得谁都不是秦玥,谁也不如秦玥,因此迟迟未定下亲事。
他心中清楚,他和秦玥再也没有可能,自己这份无望的牵挂,不过是镜花水月。
但直到今日亲耳听到刘昌的话,那最后一点微弱的星火也彻底熄灭了。
他心中五味杂陈,却又无法宣之于口,只得结结巴巴地找借口搪塞:
“没……没有的事。学业未成,功名未立,岂敢……岂敢轻易谈及婚嫁……祖父和父亲也说,当以仕途为重……”
阿土和刘昌哪能听不出他话语中的闪烁其词和心虚?
两人只当他是情窦初开,看上了哪家高门贵女却爱而不得,或是脸皮薄不好意思说。
阿土豪迈地安慰道:
“哎呀,这有什么!你是状元郎,长得又俊,还怕找不到好媳妇?大丈夫何患无妻!等将来你当了更大的官,好姑娘随便你挑!”
刘昌也笑道:“阿土话糙理不糙。”
“知言,缘分未到,不必强求。待你位极人臣之时,自有良缘相配。”
孙知言心中苦笑,知道他们是误会了,却也乐得他们如此理解,连忙顺着话题转移开去,提起了石城的另一个故人:
“说起来虎子他现在怎么样了?”
一提起虎子,阿土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转移,立刻来了精神,话匣子又打开了:
“虎子啊!你走的第二年,他爷爷奶奶就相继去世了。老人家走得还算安详,就是放心不下虎子。”
“我和刘昌看他一个人在山里孤零零的,也不是个事儿,就商量着把他接来了石城。”
“刚好那时候秦叔家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正缺可靠的人手。虎子人实诚,肯吃苦,脑子也不笨,就留在秦叔那里帮忙了。”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孙知言,语气带着赞赏:
“嘿,你别说,虎子还真是块做生意的料!加上后来拉则,他们俩一个心思细腻,主内,打理客栈的杂务。”
“一个灵活又可靠,主外,帮着秦叔照应酒楼的采买和迎来送往。”
“现在可是秦叔的左膀右臂,把隋记酒楼和客栈打理得那叫一个井井有条,秦叔和安姨都夸他们能干,省了不少心呢。”
黑暗中,阿土的声音充满了活力,将石城那些熟悉的人和事,那些充满烟火气的日常,一点点铺陈开来。
孙知言静静地听着,思绪仿佛也随着他的话语,飞越了千山万水,回到了那片承载着他青春记忆与最初悸动的土地上。
窗外的月色清冷,而屋内,三个年轻人的低语和笑声,温暖了这京城的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