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铁柱低垂的头颅，染血的棉袄，被反绑的双手——这一幕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许明夏的视网膜上！她全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涌向心脏，撞得她耳鸣目眩，几乎窒息！ “柱子——！！” 凄厉的哭喊冲破喉咙，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在枪炮声中显得格外微弱却又锥心刺骨。她下意识地向前冲去，却被陈默函如同铁箍般的手臂死死拽住！ “别上当！” 陈默函冰冷的声音如同寒冰利刃，劈开许明夏几乎崩溃的理智。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穿透硝烟和距离，死死锁定在山梁上那个“陈铁柱”的身形上，捕捉着每一个微不可查的细节——那头颅低垂的角度带着刻意，被反绑的双手手腕处肌肉松弛，毫无挣扎过的紧绷感，甚至那“血迹”的颜色在晨光下也显得过于暗沉黏腻，不像是新鲜喷溅的血液！ “假的！” 陈默函斩钉截铁地低吼，声音如同淬火的钢，砸在每个人心头，“是替身！武田在诈我们！” 仿佛是印证他的判断，山梁上的武田雅人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再次举起扩音器，声音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恶意：“许明夏！看清楚！你的心上人，还活着！但马上，就要死了！交出胶卷，我放他走！否则…” 他猛地从腰间抽出那把金光闪闪的将官短刀，刀尖缓缓移向“陈铁柱”的脖颈！ 许明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烈的血腥味。陈默函的分析如同冰冷的潮水，让她从最初的巨大悲痛和震惊中勉强挣脱出来一丝清明。她死死盯着那个身影，看着那低垂的头颅，看着那把冰冷的刀刃…理智告诉她陈默函是对的，但情感上，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是柱子真在敌人手中的念头，足以将她撕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众人心神紧绷至极点的瞬间！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并非来自山梁上的日军！ 子弹来自众人身后，炭窑深处那个被救少年的方向！ 枪声异常突兀！
站在窑洞中央、背对着深处的李锡勇身体猛地一震！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到自己左胸靠近腋下的位置，殷红的鲜血正迅速在灰布军装上洇开一朵刺目的花！ “老李！” 陈默函瞳孔骤缩，瞬间看清了袭击者——那个看似惊恐无助的少年，此刻脸上再无半分惶恐，只剩下一种与年龄绝不相符的、冰冷刺骨的怨毒！他手中握着一支小巧的、枪管还在冒烟的掌心雷（一种微型手枪）！ “小畜生！” 董大海怒吼一声，抄起旁边一根木棍就砸了过去！ 那少年如同猿猴般向后敏捷一滚，躲开木棍，同时抬手又是两枪！
“砰！砰！”
子弹打在土壁上，溅起一片烟尘！他显然目标明确，开枪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洞口方向亡命狂奔！ “抓住他！” 陈默函厉喝，手中的南部手枪瞬间开火！
“砰！” 子弹打在少年脚边，溅起一片泥土！ 少年动作极其灵活，利用窑洞内堆放的杂物和弥漫的硝烟作为掩护，几个闪身就冲到了洞口附近！眼看就要窜入外面的枪林弹雨！ “给老子留下！” 一声如同受伤猛虎般的咆哮炸响！中枪的李锡勇竟猛地挺直了身体！他双目赤红，脸上没有丝毫痛苦，只有被彻底激怒的狂暴！他根本不顾自己汩汩流血的伤口，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不可思议的速度，如同重型坦克般轰然撞向那少年！ “砰！” 沉闷的撞击声中夹杂着骨头碎裂的声响！
少年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撞飞出窑洞，惨叫着跌倒在窑洞外的雪地上，手中的掌心雷也脱手飞出！ “老李！” 陈默函冲到洞口，一把扶住摇摇欲坠、胸前已被鲜血染红的李锡勇！董大海也立刻扑过来检查伤口。 “没…没事！死不了！” 李锡勇喘着粗气，脸色因失血瞬间苍白，但眼神依旧凶狠地盯着外面雪地上挣扎的少年，“狗日的…小崽子…是‘雪童’！武田…埋的钉子！” 窑洞内的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山梁上的武田雅人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精心布置的假陈铁柱和埋下的暗棋“雪童”竟然同时失败！他脸上的戏谑和从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狰狞！ “八嘎牙路！给我杀！一个不留！”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哒哒哒哒——！”
“砰砰砰！”
山梁上的日军火力瞬间提升到极致！机枪疯狂地喷吐着火舌，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在炭窑洞口！迫击炮弹也再次呼啸着砸落，爆炸的气浪将窑洞口的碎石泥土掀起数米高！整个洞口几乎被彻底封锁！浓密的硝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咳咳…压制火力！董大海，快给老李止血！” 陈默函一边猛烈咳嗽，一边嘶吼着，手中的南部手枪对着山梁火力点方向连连点射，试图反击，但在敌人绝对的火力优势下，效果甚微。李锡勇被董大海和林薇合力拖到窑洞最里面相对安全的地方紧急包扎，鲜血已经浸透了他半边身子。 许明夏蜷缩在洞口内侧一块凸起的岩石后，子弹“噗噗”地打在她身前的土壁上，溅起的碎石和尘土扑了她一脸。她紧握着胶卷筒和诗集，心脏狂跳不止。刚才的惊变和此刻的绝境，反而让她心中那最后一丝因“柱子”而起的挣扎彻底消失了。她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和一种豁出性命的决绝！ “陈科长！” 许明夏猛地抬头，看向同样躲在掩体后、脸色冷峻如冰的陈默函，“胶卷绝不能落在鬼子手里！必要时候…毁掉它！” 她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陈默函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看透她的灵魂，随即缓缓点头：“明白！” 就在这时，负责观察外面情况的战士突然发出一声带着惊骇的低呼：“队长！陈科长！鬼子…鬼子在放烟！黄烟！” 众人透过弥漫的硝烟望去，只见十几枚圆筒状的物体，正被日军从山梁上奋力掷向炭窑所在的洼地！那些圆筒落地后，立刻喷涌出浓烈刺鼻的、如同硫磺混合着腐烂杏仁的黄色烟雾！烟雾迅速弥漫开来，贴着地面翻滚，如同黄色的毒潮，迅速向窑洞方向蔓延！ “是芥子气！混合毒气！” 董大海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声音充满了绝望，“快！堵住洞口！用湿布捂住口鼻！” 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同时挣扎着脱下自己的棉衣，想撕开寻找湿润的部分。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刺鼻的、带着致命甜腻气息的黄烟，顺着窑洞口弥漫的硝烟，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钻入每个人的口鼻！一股强烈的、如同芥末般的辛辣感瞬间从鼻腔直冲头顶，眼睛如同被辣椒水浸泡般剧痛、泪水狂涌！喉咙更是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和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呃…” 苏婉婷痛苦地蜷缩起来，剧烈咳嗽着，几乎要把肺咳出来。林薇也拼命捂住口鼻，但仍然无法阻止毒气的侵蚀。刚刚被紧急包扎的李锡勇，伤口接触到毒气，更是发出痛苦的闷哼。赵大山在昏迷中也发出剧烈的呛咳和呻吟。 整个窑洞瞬间变成了毒气室！死亡的气息浓稠得令人窒息！ 许明夏感到眼前阵阵发黑，强烈的窒息感和呕吐感让她头晕目眩。她死死咬住牙关，用最后的力量将胶卷筒死死护在怀里，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那本染血的《海燕》。 “不能…死在这…” 她心中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 陈默函同样被毒气熏得泪流满面，剧烈咳嗽，但他的眼神依旧冷静得可怕。他猛地撕下自己棉衣的内衬，扯下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手臂，让温热的鲜血浸透布片，然后迅速捂住口鼻！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毒气的辛辣，带来一种可怕的清醒！ “跟我来！” 他嘶哑地低吼，目光死死锁定在窑洞深处，“后面…可能有通风口！” 他记得之前查看地形时，留意到废弃炭窑深处似乎有微弱的气流！ 这是最后的生路！
陈默函强忍着毒气和腿伤带来的双重剧痛，踉跄着向窑洞最黑暗的深处冲去！许明夏毫不犹豫地跟上，用浸湿了血水的衣袖死死捂住口鼻，紧随其后！李锡勇在董大海和林薇的搀扶下挣扎跟上，苏婉婷则和林薇一起，拼尽最后力气拖起昏迷的赵大山！ 窑洞深处，烟尘弥漫，能见度极低。浓重的霉菌味混合着致命的芥子气，令人作呕。陈默函凭借着惊人的方向感和记忆，在一片狼藉的废弃工具和朽木堆中摸索着。终于，他的手触碰到一面冰冷的土壁，上方隐隐传来一丝微弱却极其珍贵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凉风！ “在这里！” 陈默函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激动！他立刻用匕首疯狂地挖掘着土壁上方松软的土层！许明夏和林薇也扑上来，用能找到的任何工具，甚至用手拼命地刨！ 泥土簌簌落下！
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倾斜向上的狭窄孔洞显露出来！虽然被枯枝和石块半堵着，但清新的空气正源源不断地涌入！ 生的希望！
就在这时，洞口方向传来日军嘈杂的吼叫声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毒烟弥漫中，影影绰绰的日军身影已经冲到了窑洞口！ “快走！” 陈默函一把将动作最快的许明夏推向那个狭窄的通道口，“上去！别回头！” 许明夏没有任何犹豫，将胶卷筒塞进怀里，手脚并用，如同灵活的狸猫般，奋力钻进了那黑暗狭窄的通道！ 紧接着是林薇、苏婉婷（两人合力将赵大山半推半拖进去）、董大海扶着李锡勇艰难攀爬…陈默函守在最后，手中的南部手枪对着洞口方向疯狂射击，压制着涌入的敌人！ “砰砰砰！” 枪声在狭窄的空间内震耳欲聋！冲在最前面的两个鬼子惨叫着倒下！ 然而，更多的鬼子涌了进来！子弹打在陈默函身边的土壁上！
“老陈！快上来！” 已经爬到通道上方的李锡勇嘶声大吼！ 陈默函打光最后一颗子弹，猛地将空枪砸向扑来的敌人，转身抓住通道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攀去！锋利的岩石边缘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淋漓！ 就在他大半个身体刚刚钻进通道的瞬间！
“轰隆——！！！！”
一声震天动地的恐怖巨响，伴随着冲天的火光，从炭窑内部猛烈爆发！巨大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狭窄的通道上！ 是武田！他见无法活捉，竟丧心病狂地引爆了预先埋设在炭窑内部的炸药！要将他们所有人连同胶卷一起埋葬！ 整个山崖都在剧烈颤抖！通道瞬间被崩塌的岩石和灼热的气浪填满！灼热的气流裹挟着碎石和烟尘，如同火龙般从通道口喷涌而出！ 刚刚爬到外面一处相对安全缓坡的众人被身后传来的爆炸冲击波狠狠掀翻在地！
“老陈——！！！” 李锡勇不顾身上汩汩流血的伤口，目眦欲裂地扑向那被彻底炸塌、浓烟滚滚的通道口！ 许明夏灰头土脸地从地上挣扎爬起，同样骇然望向那一片烟尘弥漫的崩塌之地！陈默函…他没出来？！ 巨大的悲痛和无助感再次将她吞没！她颤抖着伸手探入怀中，那冰冷的胶卷筒和染血的《海燕》诗集还在，这是柱子、是那么多同志…甚至可能是陈默函用命换来的！ 就在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将她彻底淹没之际—— “咳咳…咳…” 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呛咳声，从崩塌通道口侧上方一处厚厚的积雪覆盖的凹陷里传来！ 众人猛地转头！
只见那厚厚的雪层猛地被掀开，一个浑身沾满黑灰泥土、口鼻流血、狼狈不堪的身影挣扎着爬了出来！正是陈默函！他在爆炸的最后一瞬，凭借着超人的反应和对地形的熟悉，在千钧一发之际扑进了通道侧面一个被积雪掩埋的、因地质变动形成的浅坑，躲过了爆炸的核心冲击波！ “老陈！”李锡勇狂喜地冲过去，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陈默函！
许明夏也踉跄着跑过去，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庆幸和泪水。 陈默函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带着血丝的泥沙，他推开李锡勇的手，强撑着站直身体，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山谷中弥漫的硝烟和毒气，以及山梁上那面刺眼的旭日旗，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 “武田…雅人！下次见面，我必亲手…拧断你的脖子！”
他的目光扫过身边幸存却伤痕累累的战友，落在许明夏怀中那个冰冷的金属筒上，语气陡然转为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走！去太行！‘樱花烙’…才是下一个战场！这条毒蛇…必须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