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8月3日,弗吉尼亚州,兰利。
凌晨四点的中央情报局总部大楼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只有东亚技术评估小组的办公区还亮着零星灯火。
空调系统发出沉闷的嗡鸣,与墙角那台老式咖啡机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房间里反复回荡。
马克·威尔斯把最后一张卫星照片按在简报板上时,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照片边缘的回形针在荧光灯下闪着冷光。
他盯着照片里那架正在滑行的轰-6,机腹下方那个突兀的鼓包像块卡在喉咙里的骨头。
九江军用机场的跑道积着水,云层压得很低,水面反射的白光透过卫星镜头,在照片上晕出诡异的光斑。
威尔斯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工作站屏幕上还停留在1997年的情报归档——当时的评估报告明确写着,中国的机载合成孔径雷达项目至少还需要三年才能突破工程化瓶颈。
他抓起红色保密电话的瞬间,听筒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窜上来。
“主管,威尔斯。”他的声音因为熬夜而沙哑,“九江机场的轰-6改装机有异常,我需要锁眼-12立即对长江流域启动特扫,优先级Alpha。”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理查德·克莱曼低沉的回应:“理由。”
“机腹吊舱尺寸不对,”威尔斯的手指点在照片上鼓包的边缘,“比已知的光学侦察设备厚至少三分之一,而且侧面有格栅状结构,像是……散热口。”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是纸张翻动的声音,“等我十分钟。”
挂掉电话后,威尔斯点开了数据库里所有关于轰-6的影像记录。
从1969年首次公开的原型机,到1984年国庆阅兵式上的编队,再到1996年珠海航展上挂载巡航导弹的改进型,那些黑白或彩色的画面在屏幕上逐帧闪过。
当1996年航展的照片出现时,他突然停住——那张照片里,东大展区的展板上印着“神鹰”项目的概念图,一个模糊的雷达罩轮廓旁标注着“实验性SAR系统”。
“当时说还在实验室阶段……”他喃喃自语,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东大电子工程系近三年的学术论文。
中文标题在屏幕上滚动,直到一篇关于“运动补偿算法在机载平台的应用”的论文跳出,作者单位是东大微波技术研究所,发表时间是1997年11月。
红色电话突然响起,克莱曼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特扫申请批了,去三号会议室等NRo的图像。”
三小时后,国家侦察局的加密传输线路终于传来数据。
当第一批高分辨率图像在会议室的投影仪上展开时,连空调的噪音都仿佛消失了。
长桌两旁坐着技术情报处的七位分析师,每个人面前都摊着不同时段的对比照片,铅笔在纸页上划出细碎的声响。
克莱曼用铅笔尖点在其中一张图像的角落:“放大雷达罩接缝处,对比度调到最高。”
操作员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画面逐渐拉近,机腹吊舱侧面的蜂窝状格栅变得清晰可见,每个格栅的六边形结构都排列得极其规整。
“厚度37.2%,”威尔斯把游标卡尺的读数写在便签上,对比着1996年航展的资料。
“神鹰项目的工程样机厚度是48厘米,这个吊舱……76厘米。”
他顿了顿,拿起另一张照片,“而且你们看这里,吊舱前端有个突出的校准天线,这是合成孔径雷达的相位校准装置,光学侦察舱绝对不会有这个。”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分析师推了推眼镜:“SAR需要大功率行波管,散热是个大问题。这种蜂窝格栅设计,跟我们的U-2侦察机上的AN\/ASd-12散热结构很像。”
他的手指在格栅图案上轻轻划过,“他们解决了散热难题?”
“不止。”克莱曼推过另一组刚收到的图像,那是长江九江段的洪灾现场。
浑浊的洪水漫过堤坝,士兵背着沙袋在齐腰深的水里跋涉,黄色的救生衣在灰黑色的洪水中像散落的星点。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照片边缘——几个军官围着的军用指挥车旁,一台打开的显示器上隐约可见绿色的微波成像图,画面里能清晰分辨出堤坝下方的阴影结构。
“NRo的光谱分析显示,这是L波段微波成像,”克莱曼的声音压得很低,“分辨率大约0.5米,足够识别地下3米的渗流通道。”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个结论在每个人心里沉淀,“他们把军用SAR直接用在了抗洪救灾上,用战场侦察技术找管涌。”
会议室里陷入死寂,只有投影仪的风扇还在转动。
威尔斯突然想起上个月的内部简报,五角大楼刚评估过东大的雷达技术,结论是“在微波成像领域至少落后美国十五年”。
可眼前的图像不会说谎——能穿透土壤和水体的实时成像,意味着对方已经掌握了运动补偿算法的核心技术,而这项技术,美国直到1988年才在“长曲棍球”卫星上实现实用化。
“进度提前了至少十八个月。”
克莱曼敲了敲桌子,金属铅笔头与桌面碰撞的声音让每个人都打了个激灵,“行波管、实时信号处理芯片、运动补偿算法……他们不可能同时突破这三个瓶颈,除非……”
他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个可能性——存在一个未被发现的平行研发体系,军转民或者民转军的技术通道已经打通。
威尔斯翻开笔记本,在1997年的条目下找到一行记录:
东大与某民营电子企业联合申报了“民用微波探测技术”项目。当时他以为只是地质勘探设备,现在想来,那或许就是SAR系统的民用马甲。
“准备评估报告,”克莱曼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衬衫,“重点写清楚两点:
一,他们具备了战术级机载SAR的快速部署能力;
二,建议立即核查对华技术禁运清单,特别是微波器件和高速处理芯片项。”
当这份标注“绝密”的报告送到白宫西翼时,地下 Situation Room 里正弥漫着咖啡和雪茄的混合气味。
总统科技顾问保罗·弗莱明把报告摊在膝盖上,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合成孔径雷达”几个字,嘴角勾起一丝嗤笑。
“所以东大搞出了个能看透洪水的雷达?”他把报告扔到红木长桌上,纸张与桌面碰撞的声音在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