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总督府衙的火光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金陵城沉寂的夜幕下,激荡起一圈圈惊心动魄的涟漪。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房屋燃烧的爆裂声,混杂着兵丁的怒吼与伤者的惨嚎,撕碎了运河边这个权力枢纽的宁静。府衙内部,王魁率领的镇浪营精锐依托高墙和复杂廊道,如同磐石般抵挡着潮水般涌来的黑衣死士。这些死士悍不畏死,招式狠辣阴毒,显然是九幽门豢养的精锐“幽影”。 后堂暗室,豆子蜷缩在冰冷的石壁角落,吴算盘将她护在身后,手中紧握着一柄小巧却闪烁着寒光的“掌心弩”,警惕地盯着暗室唯一的铁门。外面的喧嚣仿佛隔着另一个世界,却又近得令人窒息。豆子怀里紧紧抱着苏清芷给的药囊,似乎那是唯一能让她感到些许安全的东西,小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麻木与坚韧。 府衙东侧,一处不起眼的杂院库房。这里远离主战场,守卫力量薄弱,只有两名漕兵无聊地靠在墙上闲聊。突然!
嗤嗤!
两道乌光从暗处射出,精准地没入漕兵后颈!两人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几条黑影如同狸猫般从阴影中窜出,迅速撬开门锁闪入库内。库房里堆满了各种杂物,灰尘呛人。领头一人掀开角落里几块厚重的油毡布,露出下面堆积如山的麻袋——正是白天刚从运河码头转运至此的官仓精米! “快!能搬多少搬多少!”压低的声音带着急促,正是老疤!他奉林陌之命,趁着总督府衙大乱吸引所有注意力的绝佳时机,带人突袭这处防守薄弱的转运点。十几名义军兄弟如同蚂蚁搬家,扛起沉重的粮袋就往外冲。 “疤哥!米袋子有点怪!”一个年轻义军掂量着手里的麻袋,眉头紧锁,“死沉死沉的!压手得很!不像是新米!” 老疤心头一凛,拔出匕首划开旁边一个麻袋!白花花的大米倾泻而出,但在米粒之下,赫然露出一块块切割整齐、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条状物! “精铁锭?!”老疤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他娘的!官仓漕粮里夹带私运精铁?!这是要造反啊!” 瞬间,老疤明白了九幽门为何要大费周章嫁祸沈砚白,甚至不惜强攻总督府!这批精铁,恐怕远比水道图更重要!这是赵无极用来锻造军械、武装士兵的战略物资! “疤哥!咋办?”众人都傻眼了。劫粮和劫铁,性质天差地别! 老疤眼中凶光一闪:“娘的!管它是米是铁!搬!全搬走!一粒米一块铁渣子都不给赵无极留!搬完放把火,把这黑据点烧个干净!动作快!”他深知此物烫手,但义军更缺!错过这村没这店!兄弟们咬紧牙关,疯狂地扛起混着精铁锭的粮袋往外冲! 几乎在老疤等人得手的同时,总督府衙正门方向传来一阵更加激烈的骚动和愤怒的咆哮! “滚开!老子是赵振彪!奉兵部急令!沈砚白私通九幽门,证据确凿!阻挠者同罪!” 只见一队约百人的彪悍府兵,在一个身材魁梧如熊、满脸虬髯、身着参将甲胄的将领率领下,如同蛮牛般撞开了镇浪营仓促间布下的第一道防线!那将领正是锦官城水道防卫副将赵振彪!他双目赤红,手中一柄厚背砍刀带着猛恶的风声劈飞两名试图阻拦的镇浪营士兵,杀气腾腾地直扑后堂!他手中高举着一卷文书,正是那份被九幽门篡改过的假水道布防图的抄本! “沈砚白!给老子滚出来!你敢私改布防暗通贼寇,老子今日定要拿你人头祭旗!”赵振彪的怒吼如同炸雷! “保护大人!”王魁目眦欲裂,带着亲卫死死挡住去路,“赵参将!休要听信谗言!这是贼人嫁祸!” “嫁祸?!这布防图是你家总督大人亲手批复的令箭调动的!铁证如山!王魁,你他妈再挡路,老子连你一起砍了!”赵振彪状若疯虎,刀势大开大阖,带着军中悍将特有的霸道刚猛,竟逼得王魁连连后退! 后堂内,沈砚白听着外面的咆哮,依旧站在窗边,手中古剑“凝霜”剑锋斜指地面,寒气森然。他脸上没有丝毫被污蔑的愤怒,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吴算盘透过暗门缝隙看到赵振彪那狂暴的身影,急得满头大汗:“大人!这莽夫被当枪使了!再让他冲进来,百口莫辩啊!” 沈砚白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棋子已动,岂能浪费?”他屈指在剑脊上轻轻一弹,发出龙吟般的清越声响。“告诉暗卫,赵将军‘忠勇可嘉’,引他去看看三号仓真正的‘惊喜’。” 城西,义军秘密联络点“广源货栈”的地下密室。
豆子的回归让苏清芷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抱着小丫头心疼不已。豆子断断续续讲述着哑仆的牺牲和沈砚白打开墨匣的情形,听得众人心惊肉跳。
“九幽血令?篡改的布防图?嫁祸沈砚白?”李美玲(玲珑公子)眉头紧锁,《玄甲韬略》和《千机引》的知识在脑海中飞速碰撞,“好毒的连环计!赵振彪那个莽夫果然被利用了!” 林陌(李香林)擦拭着陌刀:“赵振彪率兵冲击总督府,九幽门强攻,老疤趁乱劫走了夹带精铁的那批‘粮’…这金陵城的水,彻底搅浑了。但还不够浑!” 她目光扫过众人:“沈砚白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必定会反击。反击需要力量,更需要…证据。我们手里这批精铁,就是赵无极通敌的铁证!但如何送出去?如何让它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在最恰当的人面前?” “老疤他们带着东西太扎眼,九幽门和金鳞卫必然会封锁全城疯狂搜捕!”楚云飞仅存的右手攥紧,“必须有人接应,还得闹出更大的动静,吸引所有追兵的注意力!” 李美玲眼中精光爆闪:“那就闹!闹他个天翻地覆!姐,你还记得我们潜入时看到的漕运西仓吗?那里堆满了即将北运的官粮!守卫森严,但紧挨着粮仓的,是金陵最大的桐油坊‘万丰记’!” “火?!”林陌瞬间明白了妹妹的计划,玉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疯狂,“声东击西,釜底抽薪?” “不止是火!”李美玲飞快地摊开一张简陋的金陵草图,“西仓守卫大多是金鳞卫精锐和赵振彪麾下府兵。总督府大乱,赵振彪被引走,西仓守卫必然空虚!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由楚大哥带领赤云卫精锐,强攻西仓正门,不求劫粮,只求制造最大混乱,吸引所有目光!另一路,由我、姐、墨先生,带上佳宁,潜入桐油坊!只要在桐油坊最高处点燃‘烽火’,火势一起,借助风势,整个西仓粮囤必成燎原之势!金陵城今夜,必将无眠!” “焚毁官粮?这…”孙疙瘩倒吸一口凉气,老铁匠的手都抖了。 “烧!”林陌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寒意,“烧掉赵无极的根基!烧掉九幽门的倚仗!烧出一个让沈砚白不得不与我们联手追查到底的局面!这滔天大火,就是我们递交给朝廷的、最响亮的诉状!” “干他娘的!”楚云飞仅存的右拳狠狠砸在桌面,眼中燃烧着战意,“老子早就想烧了赵无极的狗窝了!赤云卫的兄弟,跟我走!砸烂西仓大门!”
“墨衍,随我布阵桐油坊顶层。”李美玲看向墨衍,眼神是棋逢对手的兴奋,“需要你的量天矩布‘引火阵’,确保火势精准蔓延至西仓!” 墨衍斗笠微点:“可。” 林陌将陌刀背在身后,陨铁机关臂活动了一下,发出生涩的摩擦声:“佳宁?”
李佳宁抬起苍白的小脸,软剑的剑尖无意识地指向西面,瞳孔深处那点银芒若隐若现:“油坊…西北角…气孔…三道铁栓…锁芯锈死…需破顶而入…” “出发!” 夜色如墨,暗流汹涌化作惊涛骇浪。总督府的喊杀、西仓方向的喧嚣、无形中即将点燃的焚城烈焰,如同三股狂暴的洪流,在金陵城这张巨大的棋盘上奔腾冲撞。义军如同行走在刀锋之上的舞者,以最激烈最凶险的方式,将自身化为搅动棋局的狂澜,只为在赵无极构筑的铁幕上,撕开一道血色的裂口,照亮那被篡改的真相。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