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那沙哑狰狞的笑声还在风雪中回荡,数十骑马匪已然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彻底散开,将猎户营地围得水泄不通。火把跳跃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充满戾气和贪婪的面孔,兵刃出鞘的寒光与雪地反射的冷光交织,杀气如同实质般压迫而来。
被捆在马背上的那个人质发出呜呜的挣扎声,眼中充满了恐惧。
徐逸风缓缓站起身,积雪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右肩的旧伤仍在隐隐作痛,但眼神却沉静如深潭,仿佛眼前这数十悍匪不过是土鸡瓦狗。夏侯琢不知何时已与他并肩而立,手中把玩着那对寒光闪闪的匕首,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对方阵型,寻找着破绽。
赵莽“呸”地吐掉嘴里嚼着的肉干渣滓,将沉重的砍山刀扛在肩上,瓮声瓮气道:“奶奶的,刚喝完热汤就来送死,真他娘的晦气!爷,咋说?是劈了那个秃脑袋,还是把这群杂碎全剁了?”他嗓门洪亮,丝毫没把对方放在眼里,战意高昂。
王五默默地将小栓子和依旧虚弱的陈文护到一顶帐篷后,自己则端起弩弓,冰冷的箭镞对准了那名挟持人质的马匪。巴特尔和柳七娘也各自握紧兵刃,守在侧翼。
令人意外的是,以老刀为首的猎户们,反应甚至比他们还要快,还要镇定!
几乎在“秃鹫”话音刚落的瞬间,这些看似朴拙的猎户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军事素养和默契!不需要任何命令,他们迅速以篝火和帐篷为依托,组成了一个看似松散实则互为犄角的防御阵型!强弓硬弩已然上弦,锋利的猎叉和弯刀指向外围,每个人的眼神都如同经验丰富的老兵,冰冷而专注,没有丝毫慌乱。
老刀甚至还有空拿起木碗,慢条斯理地喝完了最后一口肉汤,这才将碗随手一丢,抹了把嘴边的油渍,对着“秃鹫”咧嘴一笑,露出被火光映得发亮的牙齿:“我当是谁敢闯老子的地盘,原来是‘秃鹫’你这没了毛的臭鸟!怎么,在戈壁滩上混不下去,想到雪山上找食儿吃了?也不怕冻掉你的鸟蛋!”
他的汉语带着浓重的西北口音,用词粗俗,却充满了不屑和挑衅。
“秃鹫”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独眼中凶光爆射:“老刀!少他妈给老子装蒜!把这几个外乡人交出来,再把你们营地里值钱的东西和女人留下,老子可以考虑给你们留个全尸!否则,老子把你们这群山耗子一个个剥皮抽筋,挂在这雪山上风干!”
“哟呵!好大的口气!”石头在一旁哈哈大笑,声如洪钟,“秃鹫,你是不是忘了去年秋天是谁像条丧家犬一样被老子们撵出黑风峡的?是不是屁股上的箭疮好了,又忘了疼了?”
其他猎户也发出哄笑声,丝毫不惧对方人多势众。
徐逸风和夏侯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这些猎户,绝非普通山民!他们面对马匪的从容、默契的战术动作、以及这针锋相对的骂阵,分明是一支经验丰富、战力强悍的私人武装,甚至可能……是某种意义上的边防军或者守护者。
“秃鹫”被揭了伤疤,顿时恼羞成怒,怒吼道:“给老子杀!一个不留!”
战斗瞬间爆发!
马匪们发出怪叫,催动战马,从四面八方发起了冲锋!雪地被马蹄践踏得泥泞不堪!
“弓箭手!射马!”老刀冷静下令,声如磐石。
早已蓄势待发的猎户弓箭手立刻松弦!他们都是最好的猎手,箭法极准,而且用的都是重箭破甲箭头!噗噗噗!冲在最前面的几匹战马顿时惨嘶着中箭倒地,将背上的马匪狠狠甩飞出去,瞬间被后续冲来的马匹踩踏得筋断骨折!
阵型瞬间出现混乱!
“投枪!”石头大吼一声,率先掷出一支短柄猎叉!那猎叉带着凄厉的风声,精准地贯穿了一名挥刀冲来的马匪的胸膛,将其直接从马背上带飞!
其他猎户也纷纷掷出投枪或飞斧,虽然不如弓箭密集,但威力巨大,瞬间又撂倒了七八名敌人!
马匪的第一次冲锋竟然被这犀利的远程打击硬生生遏制住了!
“妈的!这群穷猎户哪来这么硬的茬子!”“秃鹫”又惊又怒,他没想到对方抵抗如此激烈,装备和战术也远超寻常猎户。
“下马!步战解决他们!”他不得不改变战术,率先跳下马背,挥舞着一柄沉重的狼牙棒,带着手下徒步冲来。马匪们纷纷下马,嚎叫着扑向营地。
“来的好!”赵莽早已按捺不住,狂吼一声,如同猛虎出闸,挥舞着砍山刀就迎向了冲得最凶的一伙马匪!他的刀法大开大阖,势大力沉,根本不需要什么技巧,完全是以力破巧!一刀下去,连人带刀都能劈成两半!瞬间就有两名马匪被他连人带武器砍翻在地,鲜血染红了雪地!
“痛快!哈哈哈!”赵莽杀得兴起,浑身浴血,状若疯魔。
王五则如同沉默的死神,弩箭每次响起,必有一名马匪应声倒地,他专射敌人面门或咽喉,一击毙命。射完弩箭,他便抽出短刀,护在赵莽侧翼,替他挡开冷箭和偷袭,配合默契。
夏侯琢的身影则如同鬼魅,在战场中飘忽不定。他的匕首术诡异刁钻,专攻敌人要害和关节,往往只见银光一闪,敌人便捂着喷血的喉咙或手腕倒地。他一边杀人还一边嘴欠:“哎哟,你这刀慢得跟老太太绣花似的!”“下盘虚浮,肾亏吧你?”“啧啧,长得丑就别出来吓人了嘛!”搞得与他交手的马匪又气又怕,心神不宁。
巴特尔咆哮着,挥舞弯刀,使出的竟是标准的军中搏杀术,凶猛凌厉,与一名使长枪的马匪头目打得难解难分。柳七娘虽然伤未痊愈,但身法灵活,淬毒短刃神出鬼没,往往在敌人意想不到的角度给予致命一击,毒效发作极快,中者立毙。
徐逸风并没有立刻加入战团,他站在稍靠后的位置,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局,同时暗暗调息,驱散右肩的寒意。他在观察,也在等待。他在寻找“秃鹫”的位置,擒贼先擒王!
而老刀和他的猎户们,则展现出了令徐逸风都暗自赞叹的战斗素养。他们三人一组,背靠背作战,互相掩护,攻防一体。用的虽然是猎叉、弯刀、甚至斧头等看似粗糙的武器,但招式简单直接,效率极高,显然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实战技法,专门用于山地搏杀。而且他们极其擅长利用环境,雪堆、岩石、帐篷都成了他们的掩体和陷阱。
老刀本人更是勇猛无比!他用的是一柄造型奇特的厚背砍刀,刀身沉重,刃口闪着寒光。他力量极大,刀法凶猛霸道,往往一刀就能将敌人连人带武器劈飞!而且他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总能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替手下解围。他那道眉骨上的浅疤,在激烈的战斗中显得更加狰狞。
“石头!左翼有个使链子锤的龟孙,去废了他!”
“二狗!右边帐篷后有两个想摸过来的,用箭钉死他们!”
老刀的吼声在战场上清晰有力,指挥若定。
这群猎户,简直就是一支精锐的山地特种部队!
马匪虽然人数占优,但碰上这样一支硬骨头,顿时撞得头破血流。加上首领“秃鹫”被老刀特意关照,被石头和另外两名好手缠住,一时无法有效指挥,阵脚渐渐开始混乱。
“秃鹫”越打越心惊,他本以为凭借人数优势可以轻松碾压这群猎户和那几个疲惫不堪的外乡人,没想到踢到了铁板!尤其是那个使厚背砍刀的头人,武力之高,远超他的预料!
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老二!老三!别管其他人了!带人去抓那个穿青袍的!还有那个受伤的女人和孩子!抓住他们!”“秃鹫”奋力格开老刀一记重劈,对着手下两个头目嘶声吼道。
他看出了徐逸风是这群外乡人的首领,而且似乎有伤在身,打算擒贼先擒王!
两名凶悍的马匪头目闻言,立刻带着七八个心腹,不顾伤亡地猛冲,试图绕过正面战团,直扑徐逸风和帐篷后的陈文、小栓子!
“休想!”老刀怒吼,想要回身阻拦,却被“秃鹫”和另外几名马匪死死缠住。
赵莽、王五等人也被更多的敌人拼死拖住。
眼看那伙马匪就要冲破防线!
徐逸风眼神一寒,正要出手——
就在此时!
“咻!咻!咻!”
三支几乎连成一声的箭啸从侧面山坡上响起!速度快得惊人!
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三名马匪心腹,应声而倒!每人眉心都插着一支尾羽微微颤动的白羽箭!一箭毙命!
这突如其来的精准冷箭,让所有人为之一震!
只见侧面山坡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个身影!为首一人,身形高挑,穿着一身白色的雪貂皮袄,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清澈冷静、如同雪山湖泊般的眼睛。她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弓,弓弦仍在微微振动。
她身后站着两名同样穿着白色皮袄、手持长弓的少女,显然是她的护卫。
“是……是雪狐小姐!”有猎户惊喜地叫出声。
老刀也是精神一振:“哈哈!丫头来得正好!给老子射死这群王八蛋!”
那被称作“雪狐”的白衣女子并未答话,只是冷静地再次搭箭,开弓!她的箭法如神,每一箭射出,必有一名马匪非死即伤,而且专射敌人攻击的间隙,总能恰到好处地化解营地的危机。
她的出现,瞬间改变了局部战场的态势!
徐逸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女子的箭术,堪称神乎其技。
夏侯琢则吹了个口哨:“哟!又来一位俏姑娘?这祁连山真是人杰地灵,专出美人儿啊!就是眼神冷了点,不过本少爷喜欢!”
有了“雪狐”和她手下两名女箭手的远程支援,猎户和徐逸风团队压力大减,士气大振!
“秃鹫”见大势已去,眼中闪过极度不甘和怨毒之色。他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讨不到好了,再打下去,恐怕真要全军覆没在这里。
“撤!快撤!”他虚晃一棒,逼退老刀,声嘶力竭地吼道,转身就想跑。
“想走?留下点东西吧!”老刀岂能放过他,厚背砍刀如同附骨之蛆般缠了上去。
另一边,徐逸风也终于动了!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只见他身形一晃,如同瞬移般避开两名马匪的拦截,瞬间出现在正欲逃跑的“秃鹫”侧后方,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凌厉的罡气,直点其背后大穴!
“秃鹫”察觉到身后恶风袭来,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向前一扑试图躲闪!
嗤!
徐逸风的指剑虽未点实,但凌厉的指风依旧划破了他的后心衣袍,留下一道血痕,更有一股阴寒的内力透体而入,震得他气血翻腾,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脚步踉跄。
老刀抓住机会,一刀狠狠拍在他的后背上!
“砰!”
“秃鹳”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摔在雪地里,又喷出几口血,挣扎了几下,竟一时爬不起来。
首领被擒,剩余的马匪更是斗志全无,发一声喊,丢下十几具尸体和伤员,如同丧家之犬般四散奔逃,连马都顾不上了。
猎户们和徐逸风团队也没有追击,任由他们逃入黑暗风雪之中。穷寇莫追,何况他们自己也多有损伤,需要休整。
战斗结束,营地一片狼藉,血腥味混合着硝烟味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
众人都是气喘吁吁,汗透重衣,在冷风中冒着白气。
老刀走到趴在地上咳血的“秃鹫”面前,用刀尖挑开他的面巾,露出一张狰狞而苍白的面孔。
“说吧,谁指使你的?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老子的地盘都敢闯?”老刀冷声问道。
“秃鹫”只是怨毒地盯着他,啐出一口血沫,一言不发。
老刀也不逼问,对石头挥挥手:“捆起来,带回去慢慢审。看看能不能撬开他的嘴。”
这时,那位白衣女子“雪狐”也带着两名女箭手走下了山坡,来到营地。她摘下面纱,露出一张轮廓分明、带着异域风情的美丽脸庞,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鼻梁高挺,嘴唇饱满,眼神却依旧清冷如雪。她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年纪。
“刀叔。”她对老刀微微颔首,声音也如冰雪般清冽。
“哈哈,丫头,这次多亏了你及时赶到!”老刀大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显得很是熟稔,“来来来,给你介绍几位新朋友。”
老刀将徐逸风等人介绍给“雪狐”。“雪狐”的目光在徐逸风脸上停留片刻,微微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并无多言,显得颇为冷傲。
夏侯琢却笑嘻嘻地凑上前,拱手道:“在下夏侯琢,多谢雪狐姑娘方才箭下相助!姑娘真是箭术通神,人更比这祁连雪山上的雪莲还要清丽脱俗!不知姑娘芳名可否……”
“雪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直接无视了他的油嘴滑舌,对老刀道:“刀叔,此地不宜久留。‘秃鹫’虽败,但其背后之人恐不会善罢甘休。而且风雪又大了,需尽快返回寨子。”
老刀点点头:“没错。”他转向徐逸风,神色郑重了许多,“徐先生,你们身手不凡,但惹的麻烦也不小。赫连部的势力在西北盘根错节,绝非‘秃鹫’这点人马。若不嫌弃,可随我们先回寨子稍作休整,从长计议。如何?”
徐逸风看着眼前这位豪爽而神秘的猎户头领,又看了看那位冷若冰霜却箭术超群的“雪狐”,略一沉吟,便拱手道:“如此,便叨扰了。”
他感觉得出,老刀这些人对他们并无恶意,反而可能对赫连部及其追寻的秘密知之甚深。与他们合作,或许是解开眼前困局、进一步了解祁连山秘密的关键。
当下,众人迅速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掩埋尸体,收拾营帐。猎户们对处理这类事情轻车熟路,效率极高。
很快,队伍便顶着重新变大的风雪,押着俘虏“秃鹫”,向着大山更深处进发。
风雪弥漫,前路未知。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第四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