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
他一把抓住王熙凤的手:“凤姐儿!我的好凤姐儿!你……你真是贤惠!我……我……”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只觉得王熙凤此刻简直光芒万丈!
王熙凤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话锋一转:“不过,既是贵妾,又是大嫂子郑重托付的亲戚,不能像寻常收房那样草率。我的意思是,得开祖祠,郑重其事地告祭祖先,给二妹妹一个体面,也显得咱们家重情重义,不负所托。”
“开祖祠?”贾琏一愣,随即觉得有理,“对对对!应该的!二姐值得这份体面!”
王熙凤话锋一转,仿佛不经意地说道:“只是,前些日子为了安太太的心,也为了表明秘方归属贾家,那秘方图样不是供奉在祠堂里祖宗牌位前了么?既是贵妾入门,要开祠堂祭告,那秘方放在那儿便有些……不太合宜了。毕竟是关乎皇差、关乎家族命脉的东西,万一在人来人往时有个闪失,谁也担待不起。不如……咱们明日,先把那秘方请出来,换个稳妥隐秘的地方收好,待祭告完祖先,再重新安置,如何?”
她特意用了模棱两可的“再重新安置”,而非“放回原处”。
眼角余光隐约看到衣角一闪,王熙凤满意的抿了抿唇。
是夜,月隐星稀,更深露重。
贾府老宅陷入一片沉睡的寂静,唯有巡夜婆子手中灯笼的微光,在廊下墙角缓缓移动。
西跨院后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闪了出来。
她身形纤细,却穿着一身紧束的黑色夜行衣,青丝紧紧束在脑后,脸上蒙着黑巾,胸口也用布带紧紧缠裹,尽力掩去女性特征,正是尤三姐!
她动作快如鬼魅,避开巡夜婆子灯笼的光晕范围,紧贴着墙根的阴影,几个呼吸便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位于老宅最深处、守卫相对松懈的贾家祠堂附近。
祠堂门口只有一个年迈的老苍头在打盹。
尤三姐屏住呼吸,从侧面绕到祠堂后墙,那里有一扇通风的小窗。
只见她身形一晃,双手在窗台上一撑,竟轻巧地攀了上去,手指在窗棂处悄悄拨弄,那看似严实的木栓便无声地滑开。
她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叶子,从狭窄的窗口飘然滑入祠堂内部!
祠堂内一片漆黑,只有祖宗牌位前长明灯那豆大的幽光,映照着森严肃穆的牌位和供桌。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香烛气息。
尤三姐没有丝毫犹豫,目标明确地直奔供桌最上方,那个单独供奉着的紫檀木匣,
她不知怎么摆弄了两下,紫檀匣上的锁便轻易打开了。拿起用锦缎包裹的细长卷轴,她心跳如擂鼓,指尖因为兴奋和紧张微微颤抖。
尤三姐小心翼翼地取下卷轴,入手沉甸甸的,卷轴两端是温润的白玉轴头,锦缎上隐隐可见精美的纹路。
她强压下立刻打开查看的冲动,迅速将卷轴贴身藏好,正要原路返回——
祠堂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紧接着,祠堂内悬挂的几盏气死风灯猛地被点亮!刺眼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黑暗!
“什么人?!”一声暴喝响起,带着雷霆之怒!
贾琏大半夜被下人喊醒说是祖祠进了贼人,此时见这黑影身形消瘦,遮着面罩,却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贾琏心头火起,大步上前,一把揪住那人脸上蒙着的黑纱面罩,猛地扯了下来!“尤三姐?!”
他失声惊叫,满脸的难以置信。他怎么也想不到,敢深夜闯祠堂的,竟是即将成为他小姨子的尤家三姑娘。
王熙凤在身后听得分明,倒抽一口凉气,往前凑了两步,看清尤三姐的脸,当即柳眉倒竖,厉声道:“好啊!原来是你!你为何会在祖祠里?!”
尤三姐被抓了个现行,脸色瞬间煞白,但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破罐破摔的狠厉。
她紧紧攥着卷轴,挺直了脊背,抿着唇,一言不发,只用那双喷火的眼睛瞪着王熙凤。
“把她拿下!把卷轴夺回来!”贾琏怒吼道。
家丁们一拥而上。尤三姐虽会些拳脚,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制住,手中的卷轴也被夺回,递给了贾琏。
贾琏看着失而复得的卷轴,又看看被押着、犹自挣扎怒视的尤三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直冲脑门!
“二姐呢?!她知道不知道?!”贾琏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尤三姐,“你们姐妹俩,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尤三姐被按在地上,只是倔强地别过头,紧咬着嘴唇,依旧不发一言。
“好!好!你不说!我去问她!”贾琏怒火攻心,拿着卷轴,转身就押着尤三姐怒气冲冲地大步冲向尤二姐的厢房!
尤二姐显然一直未睡,正披着外衣,脸色苍白地坐在床边,眼中满是惊惶不安。
看到贾琏如同煞神般踹门而入,手中还拿着一个精致的卷轴,她吓得浑身一颤,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二姐!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贾琏将尤三姐往前一推,指着她,对着尤二姐吼道。
“二爷……这是怎么了?三妹她……”尤二姐声音发颤。
“怎么了?!”贾琏将卷轴狠狠摔在尤二姐面前的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看看你妹妹做的好事!“
尤二姐看着妹妹倔强的脸,再看看贾琏那仿佛要吃人的眼神,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攫住了她。
她嘴唇哆嗦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那模样比往日更加凄楚可怜:“二爷……我……我不知道……二爷……我……”
她泣不成声,身体摇摇欲坠,突然眼白一翻,软软地就朝后倒去。
“姐姐!”尤三姐惊呼挣扎。
贾琏下意识想去扶,手伸到一半又顿住,看着尤二姐倒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样子,心里纠结不已。
“还愣着干什么!快请大夫!”王熙凤安排完,随即对贾琏道,“二爷,事已至此,先把人救醒了再问吧。”
她立刻转向平儿:“平儿,去!立刻把王姥姥请来!让她务必‘仔细’给尤二姑娘瞧瞧!”
王姥姥很快被请来,她与王熙凤对了下眼色,好似第一次见到尤二姐般开始了诊治。
众目睽睽之下,她“无意”间撩开了尤二姐的衣领些许。
当看到那被脂粉半遮半掩的暗色斑痕时,王姥姥脸色大变,如同见了鬼一般猛地缩回手!
“天……天爷啊!”
王姥姥的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指着尤二姐,对着王熙凤和贾琏道:“奶奶!二爷!这……这姑娘……她……她这是……这是‘杨梅疮’的症候啊!是……是花柳恶疾!而且……而且拖得久了,怕已是入了骨髓了!”
“花柳病?!”贾琏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头顶!他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上来,瞬间蔓延全身!
他猛地想起自己这些日子与尤二姐的亲近,虽然没有真正的肌肤之亲,但也时常靠近,握过她的手……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恶心感翻涌上来!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手,又惊恐地摸向自己的脖子、脸,仿佛那脏病已经爬满了全身!
“不……不可能……怎么会……”贾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站不稳,看向床上昏迷的尤二姐的眼神,再无半分怜惜,只剩下如同看毒蛇蝎子般的惊惧和厌恶!
“我……我有没有……有没有……”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慌彻底淹没了他。
王熙凤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看着贾琏那惊恐万状的模样,心中一片冰冷的快意。
网,终于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