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试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周元朗不再给英哥儿布置新的功课,只让他每日温习已学的内容,调整心态。
“读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但考前最重要的是养精蓄锐,保持清醒的头脑。”周元朗拍拍英哥儿的肩膀,“回老宅好生休息几日,等着应试便是。”
英哥儿乖乖点头,与舅老爷和阿墨道别后,便由书院的车送回了金陵城中的贾家老宅。王仁也把王承砚接回了王家。
老宅门前,板儿和老苍头早已等候多时。见马车停下,板儿快步上前,接过英哥儿的小书箱。
“小少爷,您可算回来了!”板儿脸上是藏不住的高兴,“房间都给您收拾好了,热水也备着呢。”
英哥儿跳下马车,仰头看着这座他曾经生活过的老宅。
青砖灰瓦,飞檐翘角,比起京城荣国府大观园的富丽堂皇,这里更显古朴庄重。他不禁想起几年前在这里与阿狸一起探险的往事。
“苍爷爷,板儿哥,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英哥儿有模有样地拱手道。
老苍头呵呵笑着:“不辛苦不辛苦。小少爷看着瘦了些,可是书院伙食不合胃口?”
英哥儿摇摇头:“书院伙食很好,只是读书费神而已。”他转向板儿,“板儿哥,刘姥姥和刘婶可好?你回丹徒看她们了吗?”
板儿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回去了!姥姥见到我可高兴了,说我长高长壮了,还识文断字,有出息了!娘亲也高兴,还特意做了我最爱吃的糯米糕。”
英哥儿看着板儿开心的样子,想起在船上时感知到他思念亲人的情绪,便道:“等金陵的事了了,你可以请刘姥姥和刘婶一同去京城。大观园地方大,够住的。等狗儿叔从南宁回来,你们一家就能团圆了。”
板儿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谢谢小少爷恩典!我、我回去就跟姥姥和娘亲商量!”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中闪着泪光。
英哥儿忙扶他起来:“板儿哥,快起来,咱们是一起长大的,不必如此客气。”
老苍头在一旁看着,欣慰地捋着胡须。
安顿下来后,老苍头带着英哥儿在老宅中转了转。宅子打扫得干干净净,院中的古树枝繁叶茂,投下片片荫凉。
走到后院一处僻静的角落,老苍头忽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说:“小少爷,您还记得这里吗?”
英哥儿环顾四周,心跳不由得加快。
这正是当年他和阿狸发现祖银的地方!那堵爬满枯藤的老墙依旧立在那里,只是如今条石已经复位,墙根处的青苔也重新长了出来,看不出任何痕迹。
“记得,”英哥儿轻声说,“当年阿狸就是在这里发现了那个暗格。”
老苍头神秘地笑了笑:“如今老爷又往里放了四万两白银,说是应急的钱,来之前,老爷特意让老奴告诉小少爷,这是祖上留下的根基,将来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动用。”
英哥儿点点头,他想起当年贾赦对着石碑痛哭流涕的场景,想起那句“坚忍不拔,克承祖志,莫失本心”的祖训,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老爷还买了一万亩良田,作为供奉祖宗的祖产。”老苍头语气郑重,“小少爷,贾家的将来,就指望您读书上进,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了!”
英哥儿深吸一口气,小脸上满是认真:“苍爷爷放心,英哥儿一定努力!”
接下来的几天,英哥儿在老宅中静心备考。
他不再像在书院时那样拼命读书,而是每日温习几个时辰,其余时间或是在院中散步,或是与小光聊天,放松心情。
县试前夜,英哥儿早早睡下。他躺在床上,心中默诵着学过的经文,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还没亮,老宅就已经灯火通明。老苍头准备了丰盛的早餐,板儿则忙着检查考试要带的物品:笔墨纸砚、考牌、干粮、水壶……
“小少爷,多吃点,县试要考五场呢,得考好几天。”老苍头不停地给英哥儿夹菜。
英哥儿乖乖吃了不少。他知道县试要连考五场,每场一天,确实耗费精神,必须补充体力。
吃完早饭,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老苍头和板儿一起送英哥儿前往考场。
县试的考场设在金陵府学内。他们到达时,府学外已经聚集了不少考生和送考的人。
考生年龄参差不齐,有胡子花白的老者,也有和英哥儿差不多大的孩童,但大多数是十几二十岁的青年。
英哥儿小小的个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那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小就来考县试?”
“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吧?能读懂题目吗?”
“怕是来凑热闹的吧?”
这些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英哥儿耳中。他抿着嘴,并不理会,只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考场大门。
老苍头冷哼一声,低声道:“狗眼看人低!待会儿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家小少爷的厉害!”
板儿则有些紧张地护在英哥儿身边,生怕有人挤到他。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英哥儿!”
英哥儿回头,看见阿墨和王承砚也来了,是周元朗和王仁各自送他们到场。
“舅老爷,舅舅,墨表叔,承砚哥!”英哥儿高兴地打招呼。
周元朗走到英哥儿面前,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点点头:“气色不错,看来休息得好。记住我教你的,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即可。”
三个孩子凑在一起,互相打气。阿墨看起来紧张得脸色发白,王承砚则相对镇定些。
“我昨晚都没睡好,”阿墨哭丧着脸,“满脑子都是之乎者也,现在头还晕着呢。”
王承砚拍拍他的肩:“放松点,就当是平常练习。”
英哥儿也安慰道:“墨表叔你最近进步很大,一定能考好的。”
正说着,考场大门缓缓打开,差役开始查验考牌,放考生入场。
周元朗最后嘱咐道:“记住,字要工整,破题要准,文章要有条理。去吧!”
三个孩子排队等候入场。轮到英哥儿时,查验考牌的差役愣了一下,反复看了看考牌又看看英哥儿。
“你叫贾英?今年七岁?”差役不敢相信地问。
英哥儿点点头:“正是。”
差役摇摇头,喃喃自语:“现在的孩子真是了不得……”但还是放他进去了。
县试要连续考五场,每场考一天,内容各不相同,从经义文章到诗词歌赋,从破题技巧到策论写作,几乎涵盖了科举考试的所有基础内容。
英哥儿沉着应考,每一场都认真对待。他没有动用任何能力,全凭自己的真才实学答题。他破题精准,论述有条理,字迹工整清秀,完全不像七岁孩童所作。
五场考试下来,就连监考的官员都注意到了这个年幼却气质沉稳的考生。有时他们会特意走到英哥儿身边,看他答题,然后交换一个惊讶的眼神。
考最后一场时,主考官甚至在他交卷时特意多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惊讶和赞赏。
考场外,老苍头和板儿每天都焦急地等待着。见英哥儿出来,两人总是立刻迎上去,递水递吃的,从不多问考得如何。
周元朗也每天来接阿墨和王承砚,但他从不问考得如何,只是说:“考完了就放下,好好休息。”
五场考试全部结束后,英哥儿放松心情,不再想考试的事。他让板儿带着在金陵城里转了转,还去看了着名的秦淮河。
放榜那日,天还没亮,老苍头和板儿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府学看榜。英哥儿反而很淡定,还在床上多睡了一会儿。
等他醒来时,老宅外已经人声鼎沸。老苍头和板儿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两人都是满面红光,激动得语无伦次。
“小少爷!中了!中了!头名!您是头名案首啊!”老苍头声音颤抖,眼眶都红了,竟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
板儿更是直接蹦了起来,声音尖得几乎掀翻屋顶:“第一名!小少爷是第一名!案首!所有人都惊呆了!”
英哥儿愣了一下,小脸上睡意全无,睁大了眼睛:“第……第一名?”他虽然自信考得不错,但没想到竟是头名。
“千真万确!您的名字写在最上头!红纸黑字,‘贾英’两个大字,再清楚不过了!”老苍头激动地比划着,“报喜的官差怕是马上就到!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七岁的县案首,还是在文气昌盛的金陵地界儿,这在整个大雍朝都是头一遭啊!”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全城。
贾家老宅顿时门庭若市,左邻右舍,甚至有些素不相识的人都跑来道贺,想亲眼看看这位七岁神童。
周元朗带着阿墨,王仁带着王承砚也匆匆赶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和自豪。
“好!好!好!”周元朗连说三个好字,用力拍着英哥儿的肩膀,眼眶湿润,“英哥儿,你真是给舅老爷长脸了!刘山长知道了吗?他必定欣慰至极!”
阿墨张大的嘴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他围着英哥儿转了两圈,像是第一次认识他:“我的老天爷……第一名?英哥儿,你也太厉害了吧!我、我差点没挤进榜尾……”
他虽然成绩靠后,但此刻完全被表侄的成绩震撼,那点失落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与有荣焉的兴奋。
王承砚也考中了,名次居中,他稳重地向英哥儿道贺,眼中满是真诚的佩服:“英哥儿,恭喜!案首之位,实至名归。”
王仁也看着英哥儿眼神里带着激动,口中止不住的称赞,又叮嘱英哥儿晚几天一定要去王家见见外祖父和外祖母,说二老很想念英哥儿。
云麓书院的刘山长亲自派人送来了贺礼和一封热情洋溢的信,盛赞英哥儿天赋超群又刻苦勤勉,鼓励他戒骄戒躁,准备接下来的府试、院试。
英哥儿被惊喜和喜悦包围着。听着周围人的夸赞,他的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但心里还记着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拉了拉老苍头的衣角,小声地说:“苍爷爷,快,快写信告诉祖父、父亲和母亲!还有……我考中了第一名,是不是就可以去看三姑姑了?”
他想起了和水曜的约定,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
老苍头连连点头,声音依旧激动:“哎哟我的案首小少爷!放心!信早就派人加急送出去了!殿下那边,等回了京城,您当然能堂堂正正地去郡王府探望三姑娘!看谁还敢说闲话!”
英哥儿用力点点头,心里像是揣了个暖炉,热乎乎的。
苦读有了回报,还能因此早日见到牵挂的三姑姑,这比得了案首更让他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