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绵竹过来请程宝珠去上课，却扑了个空。
绵竹忙跑回去报告给程嘉树，程嘉树放下笔，问道，“三弟来了？”
“正是，听桃红说，是昨儿个夜里到的，大小姐的意思是向您请十天假，十日后再过来补课。”
程嘉树听到这个消息感到烦躁，沉了沉脸色，好半天才低声吐出两个字，“随她！”
“公子，您明明不想让大小姐去陪三少爷，何不去找她，主动才有机会啊！”绵竹好心建议道。
“你若再多嘴，这个月月钱就甭领了！”程嘉树轻斥道。
“小的告退。”绵竹缩了缩脖子，悻悻住了嘴，退下去了。
程嘉树提起笔却迟迟未落下，吸满了墨水的毛笔在纸上晕开了点点墨迹。
他皱着眉将宣纸揉作一团，扔在一边。
“老大，这几个孩子应该是最后一批了吧！”矮胖汉子将几个四五岁的小乞丐打晕了捆起来，问为首的高大汉子。
“嗯，将这几个崽子拖走。”高大汉子大手一挥，几个小弟们争相上来，将小乞丐们偷偷摸摸运走。
程宝珠躲在巷子的拐角处，惊得差点叫出来，幸好程鹤年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走，咱们跟上去。”程鹤年对她耳语道。
程宝珠点点头，和程鹤年小心跟了上去。
那群人动作很快，加之此时天光尚未大亮，视野不清，程宝珠和程鹤年跟了一路，发现跟丢了。
程鹤年耳朵一动，“不好！那群人发现我们了！”
程宝珠还来不及说话，旁边的草丛中蹦出来几个带刀大汉。
“哟，还是两个嫩生生的小娃娃！”矮胖汉子哈哈大笑，随即变成了狰狞面孔，“今儿个，你们撞破了我们的好事，那就别怪你爷爷不客气了！弟兄们，给我杀了他们！”
这群人甚至都不给程宝珠和程鹤年说话的机会，带着刀就砍过来，他们身上杀气很重，一看就知道是真正杀过人的。程宝珠心里发颤，脑筋急速运转，思索着如何活命。
可是周围一片荒凉，属于京城郊外，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程鹤年将程宝珠拉到自己后面，另一只手捂住眼，同时双脚一扫，扬起地上的沙土。
那群大汉眼睛进了沙，又被呛得咳嗽，“咳咳咳……”等视线恢复清明时，人已经不见了。
“二哥，他们跑了！”有小弟慌忙出声。
“废话，我又不是没长眼睛！”被称作二哥的矮胖汉子给那说话的小弟头上来了一拳。
“二哥，他们跑了不会坏我们事情吧！”另一个稳重些的小弟出声道。
矮胖汉子挺着将军肚，将银光闪闪的铁刀扛在肩上，吐出了嘴里嚼的碎草，“管他老子滴，两个小娃娃而已。我们只管做好买家交代的事儿，行了，估计大哥那边已经得手了。咱们去老地方会合，这京城我是呆够了，屁事多得很！”
“走走走。”一群人嘻嘻哈哈走远了。
程宝珠被程鹤年带着跑，头发跑散了，整个人大汗淋漓。
“程鹤年，我跑不动了。”程宝珠不行了，说话大喘气。
程鹤年见状，仔细打量周围，确认附近没什么人，停了下来，“走，我们过去那棵大树底下歇一歇。”
程宝珠浑身没什么力气，将大半个身子靠在程鹤年身上，慢吞吞走到了树底下。
程鹤年在她靠上来一瞬就闻到了她身上散发的幽香，揽着她的手臂收紧了几分，喉咙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若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逗她几句。
“怎么样？身体还好吗？”程鹤年掏了帕子，给程宝珠擦额头上的汗珠。
“我没事，就是今天起太早，也没吃饭，跑这么久耗光了力气，养一养就好。”
程宝珠见程鹤年也跑得满头汗水，将他的手握住，抽出帕子贴到了他的额上，反过来给他擦汗。
程鹤年闻到了帕子上的脂粉香气，是桂花香，那是程宝珠爱用的香味。
而这条帕子不久前才在她莹润的额头上擦过，两个人共用一条帕子，程鹤年光是想到这一点心中就泛起了涟漪，渴望与她再近一些。他看到了程宝珠纤长浓密的睫毛，挺翘的鼻子和饱满的嘴唇，那水润的嘴唇泛着光泽，令人忍不住想亲上去。
程鹤年的眼神幽暗了几分，程宝珠这边已经擦好了，“可以了！帕子还给你。”见程鹤年没反应，程宝珠凑近去瞧，正好撞上他的眼神，那两粒瞳仁幽暗深邃，好似一块磁石，吸引着她去探索。
程宝珠慌乱地将身子往后移，程鹤年这才回过神来，怕她撞上后面的树干，伸出手掌替她挡了一下，“小心别撞到了！”
程鹤年这句话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搞得程宝珠心扑通扑通跳，“那个，人跟丢了，接下来，我们该去哪？”
程鹤年从袖口掏出京城地图，观察了起来。
程宝珠惊喜道，“你还有京城地图？这东西你怎么弄到的？”
“有银子不就行了！”程鹤年对她眨了下眼睛。
程宝珠被他的眨眼萌到了，八卦道，“你花了多少钱？”
“秘密！”程鹤年轻轻吐出两个字，心道：这是我凭着上辈子记忆画下来的，若不是在内阁当差，怎么能触碰到京城地图这样的核心机密？
程宝珠内心吐槽：傲娇鬼！不说就不说，显着你了！
瞅了一眼地图，程宝珠看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路，直接问他，“所以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我们此时的位置应该在这里。”程鹤年指着地图一角道，“这是京城西郊，我们在靠北边的密林这一块位置，往南边走十里，是一个乱葬岗。”
“你是怀疑？”
“我们今天天不亮就出来，走遍了京城几处聚集的乞丐窝，都没有找到四五岁的小孩子，那就说明他们被人为带走了。”
“而这群人出现在这里，我想，他们应该是受人指使，将孩子们弄过来杀死丢到了乱葬岗。”程鹤年脸色阴沉，声线中还有几分颤抖，怕是想到了某种可能。
程宝珠听了脸色一变，下意识去看程鹤年的神色。
“你……”程宝珠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九弟吉人自有天相，我们先过去乱葬岗看看吧！”
程鹤年淡定道，“对于找到九弟一事，我并没有抱有找得到的期盼，找到是运，找不到是命。”
尽管他才十一岁，却表现出了超越这个年纪的成熟姿态。
“你能这么想就好。”程宝珠心疼地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走吧！”程鹤年起身，带着程宝珠赶往下一个地点。
还未靠近，两人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尸臭味。
程宝珠不适地皱起了眉头，可惜出来匆忙，她没有带手帕。
刚才那条白帕子已经汗湿了，程鹤年皱眉，干脆从自己衣袍上扯下来一块布，递给了程宝珠，“把这个戴上。”
“谢谢。”程宝珠看着这上好的杭绸料子，感到心痛，好好一件衣裳毁了，转而又想，程家也不缺这笔银子，那点子心痛又抛之脑后了。她赶忙用布条蒙住了口鼻。
程鹤年见她穿戴好，自己也迅速扯下一块布遮住口鼻。
所谓的乱葬岗就是一座堆了不知名尸体的小山丘，苍蝇嗡嗡作响，程宝珠走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一根白骨，差点摔倒。
还是程鹤年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程宝珠低头去看，又是一阵眩晕，勉强稳住了身形。
程鹤年见她脸色惨白，不忍心，“姐姐，你就站在外面，等我探查。”
程宝珠这会儿也没逞强，她心里确实接受不了这样惊悚的画面，点点头，转身走到了外围。
等程宝珠安定下来，程鹤年这才仔细翻找起来，走到了一处小土堆，程鹤年眼尖地发现了地上还有未干涸的血迹，他眉头一皱，从身上拿出携带的匕首挖了起来。
程宝珠听到动静，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跑过来找了根树枝一起挖。程鹤年见她没那么怕了，也就没有阻止。
此时天光大亮，视野逐渐清晰。两人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挖开了土堆，里面横七竖八躺着各种小孩儿的尸体，他们无一不是面黄肌瘦，衣服破烂，看尸体的程度应该是都是近几日的，那就没错了。
面对小孩子的尸身，程鹤年眼中闪过怜悯，心道：愿你们往生极乐，今日哥哥得罪了。
程宝珠按照他的指示，和他将尸体一具具摆放整齐，拿出画像，逐个辨认，两人心中一直在打鼓，尤其是程鹤年，紧抿颤抖的唇暴露了他此时的紧张。
“这个……不是。”
“这个……也不是。”
直到排查到最后一具尸体，程宝珠摇摇头，“都不是！”
“有人来了。”程鹤年警觉道，“听声音，应该是个老人。”
一个白发老翁拄着拐杖颤巍巍走了过来，见有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在这里，又看到一地的小孩尸体，沉厚沙哑的嗓音响起，“你们是来找尸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