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之名，伴随着水魄晶的饥饿营销与几种偏门材料的稳定供应，如同水底暗生的藤蔓，在万妖坊市特定的土壤中悄然蔓延。苏月薇的摊位，虽依旧位于边缘角落，却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任人轻视的存在。每日往来的人流中，除了那些寻求特定材料的熟客，也渐渐多了一些意味不明的审视目光。
财富，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炬，既能指引方向，也必然吸引飞蛾与掠食者。
这一日，天色有些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坊市的喧嚣似乎也比往日多了几分浮躁。苏月薇刚刚完成一笔“水底胶”的交易，送走一位来自中型灵鱼养殖场的采办管事，正准备整理一下摊位，三个穿着统一血色皮甲、气息凶悍的身影，便如同鬼魅般，呈品字形围拢了过来。
为首者，正是前些时日曾来试探过的那名锯齿鲨妖，一级上阶的修为毫不掩饰地张扬着，满口利齿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惨白的光泽。他身后跟着两名一级中阶的鲨妖随从，眼神残忍而戏谑，如同盯着落入网中的猎物。
周围原本熙攘的人群，见到这三人，尤其是他们皮甲上那狰狞的血色鲨鱼标志，顿时如同潮水般向两侧退开，让出了一片真空地带。窃窃私语声响起，夹杂着恐惧、怜悯与幸灾乐祸。
“血鲨帮的人来了！”
“果然……这半妖生意做得这么红火，迟早要出事。”
“看她这次怎么应付……”
苏月薇的心猛地一沉，握着刚刚收到的灵石的手，指节微微发白。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看向那为首的锯齿鲨妖：“这位血鲨帮的朋友，不知有何指教？”
锯齿鲨妖咧开大嘴，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声音粗嘎刺耳：“小半妖，生意做得不错嘛？听说你这里，什么破烂玩意儿都能卖出高价？”
他伸出覆盖着细密鳞片的爪子，用一根尖锐的指甲，极其无礼地拨弄着摊位上摆放的几罐“水底胶”和“微风灵笛”，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罐子掀翻。
苏月薇眉头微蹙，伸手稳住被拨乱的货物，语气不卑不亢：“朋友说笑了，不过是些糊口的小生意，卖些大家需要的东西罢了。若朋友看不上眼，还请自便。”
“自便？”锯齿鲨妖嗤笑一声，收回爪子，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苏月薇，“这万妖坊市外围的水域，可都归我们血鲨帮罩着！你在这里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
图穷匕见。所谓的“表示”，便是保护费。
苏月薇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坊市自有坊市的规矩，摊位费月薇早已缴纳。不知血鲨帮这‘表示’，又是依的哪条规矩？”
“规矩？”锯齿鲨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和他身后的两个随从一起哄笑起来，“老子的话，就是规矩！看你是个半妖，也不为难你。以后，你这摊位每月上交五十……不，一百下品灵石！或者等值的货物！咱们血鲨帮，便保你平安无事！否则……”他眼神一寒，周身妖气涌动，带着血腥的压迫感，“嘿嘿，这乱星海每天消失几个不起眼的半妖，可没人会在意。”
一百下品灵石！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抢劫！相当于苏月薇如今近半的月利润！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苏月薇脸色微变，心中怒火升腾，但更多的是冰冷的理智。她知道，此刻绝不能硬碰硬。她强压下怒意，沉声道：“朋友这要求，未免太过强人所难。月薇小本经营，实在拿不出如此多的灵石。”
“拿不出？”锯齿鲨妖逼近一步，腥臭的气息几乎喷到苏月薇脸上，“那就用货抵！你那些什么胶、什么笛的配方，还有你背后那个藏头露尾的‘墨渊’的联络方式，交出来！老子可以考虑给你打个折！”
果然，最终还是冲着前辈来的！苏月薇心中一凛。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她抬起头，眼神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坚持：“灵石，月薇可以想办法凑一部分，但五十已是极限。至于配方和墨渊前辈的联系方式……请恕月薇无法答应。墨渊前辈乃隐世高人，性情莫测，月薇只是代为销售，岂敢泄露其讯息？”
她刻意点出“隐世高人”、“性情莫测”，既是警告，也是拖延。同时将灵石数额砍半，既显示了反抗，也留下了“商量”的余地，符合一个被逼迫的弱小商贩的反应。
“五十？你打发叫花子呢！”锯齿鲨妖勃然作色，一把抓起摊位上的一罐“水底胶”，作势就要砸下！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苍老、却带着几分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几位血鲨帮的好汉，息怒，息怒啊。”
只见龟万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人群外围，它慢悠悠地挤了进来，对着锯齿鲨妖拱了拱前爪（模仿人族的拱手礼），脸上堆着谦卑的笑容：“好汉，这苏丫头做生意也不容易，每月五十灵石，对她来说已是极限了。不如这样，这个月的五十灵石，老朽替她作保，三日内必定奉上。还请好汉宽限几日，容她筹措一下？至于配方和那位前辈之事，确实强求不得，万一惹怒了隐修前辈，恐怕……对贵帮也非好事啊。”
龟万山的出现，以及它那番看似劝和、实则点明后果（惹怒隐修）的话语，让锯齿鲨妖的动作微微一滞。他凶狠地瞪了龟万山一眼，又看了看周围越聚越多、指指点点的围观者。
强行动手抢配方，确实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对方口口声声提到的“隐修”，宁可信其有。而且，每月五十灵石，细水长流，也比一次性撕破脸皮要划算。
他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罐子重重顿在摊位上，溅出些许胶液，恶狠狠地对苏月薇道：“好！就给你三天时间！五十灵石，少一块，老子拆了你的摊子，把你卖到最脏的窑子里去！我们走！”
说完，他带着两名随从，粗暴地推开人群，扬长而去。
围观的人群见热闹结束，也渐渐散去，但投向苏月薇摊位的目光，却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苏月薇紧绷的身体这才微微放松，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看向龟万山，低声道：“万伯，多谢了。”
龟万山摇了摇脑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丫头，这只是开始。血鲨帮贪婪成性，五十灵石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他们真正的目标，恐怕还是墨渊大人和你手中的资源渠道。”
“我知道。”苏月薇抿了抿嘴唇，眼神坚定，“但我绝不会出卖前辈。”
她迅速通过水纹鳞，将方才发生的一切，详细地汇报给了张谦。
水下洞穴中，张谦接收着苏月薇传递来的信息，冰冷的竖瞳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此番情景。
“应对尚可。”他传递回意念，“五十灵石，可给。暂稳其心。”
他并不在意这五十灵石，能用钱暂时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需要时间让玄水会的雏形成长，需要时间让自己和苏月薇变得更强。
“龟万山，做的不错。”张谦也表扬了老龟的及时出现和恰到好处的言辞，“继续留意血鲨帮动向，尤其是他们核心成员的出入规律，以及与其他势力的关系。”
“是，大人！”龟万山感受到张谦的赞许，精神一振。
张谦又对苏月薇吩咐道：“近日交易，愈发谨慎。可适当减少高利润物品的出货量，多售些普通材料。营造资金紧张之假象。”
“月薇明白。”苏月薇心领神会，这是要示敌以弱，降低血鲨帮的戒心和贪婪的预期。
沟通完毕，张谦的目光投向洞穴外幽暗的河水。血鲨帮的阴影，已然笼罩下来。这并非坏事，压力，同样是动力。这逼迫他必须更快地整合力量，提升实力。
他唤来铁头。
“加大巡逻范围，尤其是通往坊市中心的几条水道，以及血鲨帮常活动的几个区域边缘。若有异常，立刻回报。”
“咕噜！”铁头领命，立刻带着鱼群没入黑暗中。
张谦自己，则开始更刻苦地修炼《玄水诀》筑基篇的法术，尤其是那门“水遁术”。在危机四伏的坊市，一门精妙的遁术，无论是追击还是保命，都至关重要。同时，他也开始琢磨，如何利用筑基期的修为和吞噬天赋，进一步提升那几种“特产”的效果，或者开发出更具竞争力、也更隐蔽的新产品。
三天后，苏月薇如约将五十枚下品灵石，交给了一名前来收取的血鲨帮喽啰。那喽啰掂量着灵石，脸上露出满意的狞笑，丢下一句“算你识相”，便扬长而去。
第一次的试探与交锋，似乎以苏月薇的“妥协”而暂告段落。
但无论是苏月薇，还是水下的张谦都清楚，这仅仅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平静。血鲨帮的贪婪绝不会止步于此，他们就像嗅到血腥味的真正鲨鱼，只会越来越近，越来越咄咄逼人。
坊市的天空，阴云未散。苏月薇的摊位依旧开门营业，但那股蓬勃向上的朝气，似乎被蒙上了一层无形的压力。而在更深的水下，一股暗流正在悄然加速涌动。玄水会的雏形在压力下悄然运转，墨渊道人的目光愈发冰冷锐利。
阴影已至，唯有变得更强，方能破影而出。下一次，当血鲨帮再次伸出爪子时，等待他们的，或许就不再是灵石，而是更为冰冷的……玄水之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