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卿在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半埋在太和殿的废墟下。远处传来厮杀声和怪异的嘶鸣,显然战斗尚未结束。
他艰难地爬出瓦砾,眼前的景象令人心惊:萧彻自爆处留下一个焦黑的大坑,晋王外形的怪物已化为灰烬。母蛾受伤不轻,翅膀破损,腹部不断滴落黏液,却仍在空中挣扎。
更可怕的是,那个包裹着太子的大光卵正在剧烈搏动,表面出现裂痕,里面的身影隐约在蠕动。
“来不及了...”沈墨卿喃喃道,挣扎着想站起,却发现左腿骨折,浑身是伤。
就在此时,一阵熟悉的笛声响起。蛾教教主不知从何处现身,玉笛吹奏着奇异的旋律。母蛾闻声更加狂躁,却似乎被音乐某种程度制约。
“快!”老妪向沈墨卿喊道,“用这个刺入母蛾额间的晶核!”她抛来一柄奇特的匕首,刃身透明如水晶。
沈墨卿接住匕首,苦笑:“我这样子,如何近身?”
老妪笛声不停,额头渗出汗水:“我只能暂时控制它,必须有人...”
话未说完,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掠过废墟,接过沈墨卿手中的匕首,直扑母蛾。
是林十二!他衣衫破烂,满身血污,眼神却异常坚定。
母蛾疯狂摆动,翅膀扇起狂风,完成体们舍命阻拦。林十二如游鱼般在攻击中穿梭,每一步都精准避开致命伤害。
沈墨卿突然意识到,林十二的身法不像寻常武者,反倒类似那些完成体的动作,却更加完美自然。
林十二跃上残柱,借力腾空,匕首直指母蛾额间那块闪烁的晶核。
就在即将命中的瞬间,母蛾突然发出一阵哀鸣,那声音竟与先皇后一模一样:“寰儿...救救母亲...”
林十二动作微微一滞。
就这刹那的迟疑,母蛾的触须猛地抽来,将他击飞。匕首脱手落下,插在沈墨卿不远处。
“蠢货!”蛾教教主怒喝,“那是幻象!”
林十二重重摔在废墟中,咳着血苦笑:“我知道...但还是...”
母蛾趁机扑向即将孵化的光卵,似乎想与之融合。
沈墨卿咬牙爬向匕首,每动一下都带来钻心疼痛。就在母蛾即将触到光卵的瞬间,他用尽全身力气掷出匕首。
这一掷灌注了他全部信念与力量,匕首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没入母蛾额间晶核。
时间仿佛静止了。
母蛾发出凄厉至极的尖啸,晶核出现裂痕,耀眼白光从中迸射。它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为漫天光尘。
那些完成体随之惨叫,纷纷倒地融化,变成一滩滩黏液。
光卵表面的裂痕越来越多,最终破裂,太子从中滑出,昏迷不醒,但身上的非人特征正在消退。
沈墨卿力竭倒地,望着漫天飘散的光尘,恍惚中似乎看到先皇后的面容对他微微一笑,随即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有人扶起自己。林十二和蛾教教主站在身旁,皆是一身狼狈。
“结束了吗?”沈墨卿哑声问。
老妪望着正在恢复正常的天色,长叹:“这一只是解决了,但蛾教根基未除,百年后未必不会卷土重来。”
林十二突然跪下:“教主,晚辈有一事请教。”
老妪似是早有所料:“关于你身上的异常,对吗?”
林十二点头:“我与那些完成体交手时,感觉他们的动作...很熟悉。我能预判他们的攻击,因为我的身体会自动做出类似反应。”
沈墨卿猛然想起林十二非同寻常的身手和恢复能力,以及他面对母蛾时的瞬间迟疑。
老妪沉默片刻,道:“你父亲林正纲,不仅是巡抚,也是蛾教的叛徒。他带走了一样东西——完美蜕变的秘术。你身上的疤痕,不是普通伤痕,是改造的痕迹。”
林十二脸色煞白:“您是说我...”
“你是你父亲最成功的作品,也是他最深的忏悔。”老妪眼中闪过复杂情绪,“他试图创造不受蛾教控制的完美战士,为此不惜在自己儿子身上试验。后来他醒悟了,带着你逃离蛾教,隐姓埋名。”
她轻抚林十二脸上的疤痕:“这疤痕下面,是抑制装置,防止你完全蜕变。你父亲至死都在保护你,不让你成为蛾教的武器。”
林十二跌坐在地,神情恍惚。沈墨卿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突然,远处传来喧哗声。幸存的禁军和官员正在赶来,为首的赫然是几位原本已被傀儡替换的大臣——看来母蛾死亡后,傀儡也失去了行动能力。
太后在侍卫簇扶下走来,看到昏迷的太子和满目疮痍的皇宫,老泪纵横。
“沈爱卿,林义士,教主...老身代赵氏皇族,谢过诸位救命之恩。”太后躬身欲拜。
三人连忙避让。蛾教教主扶住太后:“不必多礼。蛾教造下如此孽障,我身为教主,难辞其咎。”
太后紧握她的手:“若非教主深明大义,及时援手,大夏早已亡矣。还请教主留下,助朝廷清除余孽,重整河山。”
老妪沉吟片刻,缓缓点头:“也罢,这份孽债,终须偿还。”
接下来的日子,百废待兴。在蛾教教主帮助下,朝廷逐步清除城中的蜕变者和残余势力。太子苏醒后恢复了神智,但对被控制期间的事毫无记忆。
皇帝经此大变,身体每况愈下,很快禅位于太子,由太后垂帘听政。
沈墨卿因救驾有功,升任锦衣卫都指挥使,负责清查朝中蛾教余孽。林十二则选择加入特殊衙门,专门处理超常事件。
一月后,京城初步恢复秩序。沈墨卿与林十二站在重建的太和殿前,远望夕阳。
“所以,你今后有何打算?”沈墨卿问。
林十二摸了摸脸上的疤痕:“教主说可以完全移除这装置,但我想保留它。这是我父亲的忏悔,也是我的警示。”
他望向远方:“我要继续追查蛾教的下落,防止他们死灰复燃。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
沈墨卿点头:“锦衣卫会全力支持你。”他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那日面对母蛾,你迟疑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林十二沉默良久,轻声道:“那一刻,我确实看到了先皇后。但更重要的是,我听到了另一个声音——来自卵中的太子,他在求救。”
他转头看向沈墨卿,眼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我能感觉到,太子体内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母蛾死了,但它的某个部分可能转移到了太子身上。”
沈墨卿心中一凛:“你是说...”
“这只是猜测。”林十二打断他,“需要时间验证。在那之前,我们需要格外小心。”
二人相视无言,心中却明白,表面的和平下,暗流仍在涌动。
突然,一名锦衣卫匆匆赶来:“大人,城外乱葬岗发生异事。近期频发盗墓案,盗墓贼均变成行尸走肉,疑似...与傀儡术有关。”
沈墨卿与林十二对视一眼,俱是神色凝重。
“还有更奇怪的,”锦衣卫补充道,“据附近村民说,夜间看到地下冒出黑气,有人试图收集那气息,称其为‘龙脉煞气’。”
林十二猛地抬头:“龙脉煞气?那是前朝方士炼制阴兵的法子!难道有人想...”
话未说完,又一名信使飞驰而来:“报!西北边境急讯,草原各部突然停止纷争,统一在一个号称‘天蛾使者’的神秘人旗下,正集结大军南下!”
沈墨卿握紧刀柄,望向西垂的落日,只觉得那余晖如血般刺眼。
暗处的斗争从未停止,而新的风暴,已经来临。
乱葬岗的腐臭气息混杂着新翻泥土的腥味,在暮色中格外刺鼻。沈墨卿与林十二掩住口鼻,审视着被盗墓贼挖得千疮百孔的坟地。
几具“行尸”被铁链锁在远处树下,它们机械地挣扎着,眼中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色。
“不是蛾教的傀儡。”林十二仔细观察后断定,“这些没有经过精细改造,更像是...粗糙的仿制品。”
锦衣卫千户王振上前禀报:“大人,已查清最近一起盗墓案。三日前,一伙盗贼挖开了前朝大将军墓,第二日全部变成这般模样。奇怪的是,墓中陪葬品丝毫未动。”
沈墨卿皱眉:“不图财宝,只盗尸体?”他转向随行的钦天监官员,“周大人,可看出什么异常?”
周明安——那位从晋王地室获救的太医院医正,因精通奇门遁甲被调入钦天监——正摆弄着一个罗盘,眉头紧锁:“此地磁场紊乱,地脉煞气异常活跃。但更奇怪的是...”
他指向西北方:“煞气似乎在向那个方向流动,像是被什么吸引。”
突然,锁链断裂声响起,一具行尸竟挣脱束缚,直扑众人!它的动作远比之前迅猛,指甲暴长如刀,口中发出非人嘶吼。
林十二闪身上前,短刃出鞘,精准削断行尸双臂。但伤口没有流血,只有黑气涌出。行尸毫不停滞,继续扑来。
“煞气附体!”周明安惊呼,“必须破坏其核心!”
沈墨卿绣春刀劈向行尸胸口,触感如中铁石。行尸咆哮着,黑气更盛。
林十二突然变招,刃尖刺入行尸后颈一处不起眼的凸起。行尸顿时僵住,黑气从七窍散出,化作一具普通尸体。
“后颈有植入物。”林十二检查伤口,“不是金属,像是...某种结晶。”
周明安凑近一看,面色大变:“这是...龙脉煞气凝结的晶石!有人在用古法炼制阴兵!”
突然,一支响箭破空而至,钉在旁边树上,箭尾系着密信。
沈墨卿取下展读,脸色愈发凝重:“边境急报:草原联军已破凉州,守将不战而降。敌军中有一支‘不死军’,伤而不死,断肢仍战,疑似...与这些行尸相似。”
林十二与沈墨卿对视一眼,俱是心惊。若真有势力能大规模制造这种怪物,大夏危矣!
“周大人,可能追踪煞气流向?”沈墨卿急问。
周明安摆弄罗盘片刻,指向西北:“那边!煞气最终汇向骊山方向!”
骊山?前朝皇陵所在地!沈墨卿立即下令:“王千户,带人封锁此地,彻底清查所有新坟旧墓。周大人随我去骊山。十二,你...”
“我先行探查。”林十二已然跃上马背,“若真有人利用龙脉煞气,骊山皇陵必是重点。”
不及多言,二人分头行动。
夜色中的骊山如蛰伏巨兽,前朝皇陵依山而建,气势恢宏。林十二悄无声息地潜入陵区,发现外围守卫森严,却非朝廷官兵,而是一群穿着古怪黑袍的卫士。
这些卫士行动整齐划一,过于精准,眼中隐约泛着与那些行尸相似的浊白。
林十二避开巡逻,潜入主陵区。越往里走,煞气越浓,甚至肉眼可见丝丝黑气从地缝渗出,汇向中央的太祖皇陵。
奇怪的是,太祖陵前竟新修了一座祭坛,坛上刻满诡异符文,中央悬浮着一块巨大的黑色晶石,不断吸收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黑气。
祭坛旁,数个黑袍人正在举行仪式。为首者举起骨杖,吟诵古老咒文。随着吟唱,几具新挖出的古尸竟缓缓站起,眼中冒出白光。
“以龙脉煞气,铸不朽军魂...”首领高声呼喝,骨杖指向北方,“...直捣中原,复我大燕!”
大燕?前朝国号!这些竟是前朝余孽!
林十二心中骇然,正欲退走报信,脚下不慎踩断枯枝。
“谁?!”首领猛然转头,兜帽下是一张刺满符文的脸。他骨杖一挥,新苏醒的古尸立即扑来。
林十二且战且退,这些古尸比乱葬岗的行尸强大数倍,且似乎有简单的战斗本能。更麻烦的是,那首领法术诡异,黑气化作各种兵器形态攻来。
激战中,林十二被迫不断靠近祭坛。就在即将被合围时,他灵机一动,短刃直刺祭坛上的黑色晶石。
“不可!”首领惊呼,竟舍身来挡。
刃尖刺入首领胸膛,他却露出诡异笑容:“晚了...圣晶已成...即便毁去祭坛,煞气也会自动汇向...”
话未说完,首领气绝身亡。其余黑袍人见状,纷纷退入陵墓深处。
林十二看向祭坛上的晶石,发现它仍在自动吸收煞气,且体积在不断增大。更可怕的是,晶石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仿佛即将孕育而出。
必须尽快毁掉这东西!林十二举刃欲劈,却听到陵墓深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若是你,就不会这么做。”
阴影中走出一人,紫袍玉带,面带微笑——竟是本该在宫中休养的太子赵寰!
“殿下?您怎么会...”林十二愕然。
太子轻笑,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深邃:“周教主没告诉你吗?龙脉煞气与圣蛾之力相生相克。若强行毁去此晶,其中积蓄的煞气瞬间爆发,足以让方圆百里人畜皆亡。”
他缓步走上祭坛,伸手轻抚黑色晶石:“但若加以引导,这力量可保大夏百年太平。”
林十二警惕后退:“您不是太子...您到底是什么?”
太子歪头一笑,这个本该稚气的动作却显得毛骨悚然:“我是赵寰,也不是赵寰。母蛾临死前,将部分本源注入我的体内。现在的我,是太子与圣蛾的融合体。”
他掌心贴在晶石上,黑气竟温顺地缠绕他的手臂:“前朝余孽想用这煞气复国,却不知此物对我而言,正是大补之物。”
晶石以肉眼可见速度缩小,最终化为一块黑色玉佩,被太子系在腰间。弥漫的煞气顿时消散大半。
“看,问题解决了。”太子微笑,“回去吧,告诉沈卿,边境之危,我自有办法。”
林十二心中警铃大作。眼前的太子看似解决了危机,但那诡异的气质和手段,比直接威胁更令人不安。
返回京城途中,林十二发现各地煞气异常现象果然减轻。但与此同时,关于“太子显圣”的传说开始流传:有说他挥手间治愈瘟疫,有说他梦中指点百姓避祸,甚至有人说见他夜间化光飞行,巡视疆土。
民意开始倾向这位突然展现神异的储君,朝中要求太后还政的呼声日渐高涨。
沈墨卿听完林十二的汇报,面色凝重:“如此说来,太子确实被蛾教力量影响了。”
“不止是影响。”林十二压低声音,“我感觉他在有计划地塑造自己‘神人’的形象。而且他吸收煞气时,我看到他眼中闪过和母蛾一样的光芒。”
周明安插话:“古籍记载,龙脉煞气虽能短时间内提升力量,但会侵蚀神智,最终使人疯狂暴虐。太子殿下他...”
话未说完,太监尖声传来:“太子驾到!”
年轻的太子步入值房,身着戎装,腰佩黑玉,气势竟压得在场众人呼吸一滞。
“诸位爱卿都在,正好。”太子微笑,眼神扫过林十二时略有深意,“边境告急,孤欲亲征北伐,一举解决草原之患。”
沈墨卿大惊:“殿下万金之躯,岂可亲临险地?臣愿代...”
“沈卿有心了。”太子打断他,“但此战非比寻常,敌军中有异人相助,非孤不能克。”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边境线:“孤已调集京营三大营,三日后出征。沈卿随驾参谋,林卿为先锋。”
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众人这才注意到,太子身后的侍卫眼神空洞,动作整齐得诡异——分明已被控制!
太子又看向周明安:“周大人精通地理,可知阴山一带是否有特殊地脉?”
周明安冷汗涔涔:“回殿下,阴山确有地脉分支,但多为煞气汇聚之所,不宜...”
“正好。”太子轻笑,“煞气越盛,孤的‘不死军’就越强。”
不死军?众人心中骇然。原来太子不仅吸收了煞气,更掌握了炼制阴兵的法门!
待太子离去,值房内一片死寂。
“他要在战场上制造更多怪物。”林十二声音发颤,“我们必须阻止他。”
沈墨卿摇头:“如今太子声望正隆,又掌握诡异力量,硬抗绝非上策。”
他沉吟片刻,忽然道:“周大人,你刚才说太子问阴山地脉?我记得那里有前朝修建的镇煞塔...”
周明安猛醒:“对!太祖皇帝当年北伐时,为镇压草原煞气,特建九座镇煞塔。若太子真想利用那里煞气,必先破坏这些塔!”
沈墨卿眼中闪过决断:“十二,你速带一队精锐,抢先赶往阴山,守住镇煞塔。我随军出征,见机行事。”
林十二领命欲行,又止步:“大人,若太子真的...失控,该如何是好?”
沈墨卿望向宫墙方向,夕阳如血,映得天空一片赤红。
“那就尽臣子本分,挽狂澜于既倒。”他轻声道,手按绣春刀,“纵死无悔。”
窗外,战鼓声隆隆响起,新的风暴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