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的晨光带着刺骨的寒意,刚漫过苦水驿的驿墙,便被一阵急促的烽烟撕裂。那烟柱不再是往日的淡灰,而是染着焦黑的浓墨色,直直地戳在戈壁的天幕上,像一道预警的伤疤——这是黑风口传来的紧急信号,叛军主力,真的来了。
沈砚秋几乎是和烽烟同时冲上箭楼的。玄色劲装的下摆还沾着晨起的霜粒,她抬手按住被风掀起的披风,目光死死锁着黑风口的方向。望远镜的镜片里,原本空旷的戈壁上,正涌来一片黑压压的人影,马蹄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连远处雅丹群的轮廓都被染成了土黄色。那不是小股袭扰,而是成建制的兵力,刀光在晨光里闪着冷芒,隔着数里地,都能隐约听见叛军的呐喊声。
“至少有三百人。”身后传来秦十三的声音,他刚从老榆树联络点赶回来,披风上还沾着夜探的草屑,“从俘虏嘴里审出来了,叛军首领叫‘黑牙’,原是北庭都护府的副将,手里握着当年没缴械的兵甲,这次是铁了心要垄断商道。”
沈砚秋放下望远镜,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三百人,是苦水驿现有兵力的两倍还多。她转头看向驿内——阿罗憾正指挥着护卫队往箭楼搬运弓箭,山民们扛着铁锹加固壕沟,药童们则跟着顾长风,将救护点的草药和绷带往临时分点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却没有一丝慌乱,像是早已做好了迎接硬仗的准备。
“阿罗憾,你带五十名护卫守西箭楼,重点防着叛军冲壕沟。”沈砚秋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字字清晰,“秦十三,你带二十人去鹰嘴沟,守住补给通道,绝不能让叛军断了我们的后路。阿木,你的山民兄弟们熟悉地形,去驿外的雅丹群设伏,等叛军靠近,就用滚石袭扰。”
三人齐声应下,转身各自部署。沈砚秋刚要下箭楼,却见顾长风提着药箱走了过来,素色布袍外罩的皮甲上,别着一把磨得发亮的银柄手术刀——那是他唯一的“武器”。他递过来一个布包,里面是用油纸裹好的草药:“这是止血的‘血见愁’,你带在身上,若是受伤了,立刻敷上。还有这个,”他又掏出个小小的陶瓶,“里面是提神的薄荷油,困了就闻一闻,别硬撑。”
沈砚秋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顾长风微凉的手。她知道,此刻救护点比任何地方都需要他,却还是忍不住叮嘱:“你也小心,别总想着伤员,忘了自己。若是叛军冲进来,第一时间往驿内的粮库躲,那里有暗道。”
顾长风笑了笑,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放心,我还等着打完仗,给你煮姜枣汤呢。”他的眼神温柔,却藏着不容错辩的坚定,“你守住商道,我守住伤员,咱们各司其职,都要平安。”
沈砚秋点点头,转身冲下箭楼。刚到驿门口,就见远处的叛军已经逼近到一里地外,打头的骑兵挥舞着黑色的旗帜,上面绣着一颗獠牙——那是黑牙的标志。马蹄声越来越近,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像是有一头巨兽正在逼近。
“放箭!”阿罗憾的吼声从西箭楼传来。箭雨瞬间从四座箭楼射出,像一片黑色的乌云,朝着叛军的骑兵飞去。不少叛军骑兵中箭落马,可后面的人依旧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冲,很快就到了壕沟边。
“快,推滚石!”阿木的声音从雅丹群里传来。山民们将早已准备好的巨石推下土丘,巨石顺着斜坡滚下去,砸在叛军的队伍里,瞬间砸倒一片人。叛军的冲锋被暂时遏制,可黑牙似乎早有准备,他挥了挥手,几名叛军扛着梯子冲到壕沟边,开始架梯强攻。
沈砚秋拔出腰间的弯刀,带领着预留的三十名护卫,守在驿门内。她看着叛军的梯子搭上驿墙,看着护卫们用长矛将叛军捅下去,看着鲜血顺着驿墙流下来,染红了墙根的沙砾。风里满是血腥味和尘土味,耳边是兵器碰撞的“当啷”声、伤员的呻吟声和叛军的嘶吼声,可她的脑子却异常清醒——她不能退,退一步,就是整条商道的覆灭。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驼铃声。沈砚秋心里一动,抬头望去——只见鹰嘴沟的方向,扬起一道淡黄色的烟尘,烟尘里,一面红色的商队旗帜正朝着苦水驿的方向移动。是罗衣!她竟带着补给车队回来了!
“是罗衣的车队!”驿内传来山民的欢呼。叛军显然也注意到了这支车队,黑牙立刻分兵,想绕过去拦截。可秦十三早有准备,他带着二十名护卫从鹰嘴沟冲出来,与罗衣的车队汇合,箭雨瞬间朝着叛军的分兵射去。
“机会来了!”沈砚秋大喝一声,提着弯刀冲出驿门。护卫们紧随其后,山民们也从雅丹群里冲出来,与驿内的兵力汇合,朝着叛军的主力发起反击。叛军腹背受敌,阵脚顿时乱了。黑牙看着冲过来的沈砚秋,眼里满是怒火,提着弯刀就冲了上来。
两人的弯刀在空中相撞,火星四溅。沈砚秋借着冲劲,一刀劈向黑牙的肩膀,却被他用刀挡住。黑牙的力气极大,震得沈砚秋手臂发麻,可她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凌厉地发起进攻——她想起顾长风在救护点忙碌的身影,想起罗衣冒着风险运来的物资,想起所有为守护商道而战的人,这些念头化作力量,让她的刀更快、更狠。
“噗嗤”一声,沈砚秋的弯刀终于划破了黑牙的护心镜,刺入他的胸口。黑牙闷哼一声,倒在沙地上,临死前,还死死盯着苦水驿的方向,像是不甘心就这样失败。
叛军见首领被杀,顿时没了斗志,纷纷转身逃跑。沈砚秋没有去追,她知道,穷寇莫追,而且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清点伤员。
她快步走回驿内,刚到救护点门口,就见顾长风正蹲在地上,给一名受伤的山民包扎伤口。山民的腿被箭射穿,疼得浑身发抖,顾长风一边轻声安慰,一边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没停下手里的动作。
“怎么样?伤兵多吗?”沈砚秋走过去,帮顾长风擦了擦汗。
顾长风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笑着:“大多是皮外伤,只有三个重伤的,已经安排药童送去分点了。你呢?没受伤吧?”他说着,伸手摸了摸沈砚秋的胳膊和肩膀,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安好。
沈砚秋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我没事,你看,好好的。”她指了指远处的罗衣,“罗衣回来了,补给也到了,咱们守住商道了。”
顾长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罗衣正指挥着伙计们卸载物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他心里一松,站起身时,却因为长时间蹲坐,腿一软,差点摔倒。沈砚秋连忙扶住他,心里一阵心疼:“说了让你别硬撑,你就是不听。”
“没事,就是有点累。”顾长风靠在沈砚秋身上,声音里带着几分虚弱,“等忙完这阵,我真想好好睡一觉,再给你煮碗热汤。”
夕阳西下时,苦水驿终于恢复了平静。驿外的沙地上,叛军的尸体被抬走掩埋,壕沟里的尖木刺被重新整理,箭楼上的护卫换了班,开始清点弓箭。救护点里,顾长风还在给最后一名伤兵换药,沈砚秋坐在一旁,帮他递着纱布和草药。
“帖木儿的部落骑兵应该快到了。”沈砚秋轻声说道,目光望向草原的方向,“有了他们的支援,以后商道就能安稳了。”
顾长风点点头,将最后一层纱布缠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是啊,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咱们可以继续走丝路,去看看西域的雪山,去尝尝波斯的葡萄酿。”
沈砚秋看着他眼里的憧憬,心里满是暖意。她知道,这场仗只是丝路旅程中的一段插曲,未来还有更长的路要走,还有更多的风景要看。但只要身边有顾长风,有这些并肩作战的伙伴,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都有勇气去面对。
夕阳的余晖洒在苦水驿的驿墙上,将一切都染成了温暖的金色。驿外的驼铃声再次响起,不再是预警的急促,而是带着安宁的悠长,在戈壁的暮色里,诉说着一场关于守护与希望的故事。而这条承载着梦想的丝路,也将在这场胜利之后,继续向前延伸,通往更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