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东边的沙丘,商队的驼铃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沈砚秋勒着马缰走在队伍最前,目光忽然被前方一片低矮的土黄色建筑吸引——那是一座废弃的驿站,墙体被风沙啃得斑驳,屋顶塌了大半,只剩下几根黢黑的木梁斜斜地支着,却在空旷的戈壁上显出几分烟火气的余温。
“前面有座废驿,”她回头对身后的顾长风说,马鞭朝着驿站的方向指了指,“咱们今日就在这儿歇脚吧,僧团的师父们连日赶路,也该有个正经地方礼佛了。”
顾长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眯起眼仔细看了看:“也好,这驿站虽破,却能挡挡风沙。我去让伙计们先清理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能用的水源。”说罢便勒转马头,朝着商队中段的伙计们喊了几声,几个挎着水囊的伙计立刻应声,快步朝着驿站跑去。
温景然听到动静,也带着两个僧生赶了过来。他望着那座废驿,眼中泛起几分欣喜:“沈掌东想得周到,这几日在露天营地礼佛,经卷总被风沙吹得蒙尘,有了驿站,也能让经卷好好歇歇。”他顿了顿,又道,“只是这驿站残破成这样,怕是连个能摆佛像的地方都没有。”
沈砚秋翻身下马,踩着松软的沙粒走到驿站门口,伸手摸了摸残存的土墙——墙体虽有些松动,却还能支撑。“无妨,”她笑着说,“咱们商队里有木匠、泥瓦匠,再让伙计们搭把手,修出一间佛堂来不难。你说说看,佛堂要多大,需要些什么,我们照着准备。”
温景然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帮忙筑堂,愣了一下才连忙道谢:“多谢沈掌东!佛堂不用太大,能容下十几位僧人礼佛、摆放经书就好。若是能有一张供桌、一个佛龛,便再好不过了。”
“这有何难,”沈砚秋回头喊来秦十三,“你带几个护卫去附近的沙丘找找,看看有没有能用的木料和石块,再让木匠把车上备用的木板拿下来,先把佛堂的框架搭起来。”秦十三应了一声,立刻点了四个精壮的护卫,扛着斧头朝着远处的沙丘去了。
顾长风这时也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陶制的水罐,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里面有口枯井,清理一下应该能渗出些水来。我已经让伙计们去挖了,今日的饮水不用愁。”他看到沈砚秋和温景然正在商议筑佛堂,便接着道,“我再去让泥瓦匠和灰匠过来,把驿站的残墙补一补,免得漏风。”
不多时,商队的工匠和伙计们就都动了起来。泥瓦匠拿着抹子,用和好的黄泥修补驿站西侧一间相对完整的屋子——那是沈砚秋特意选的佛堂地址,窗户朝南,能晒到太阳,墙体也比其他屋子结实。木匠们则围着一堆刚找来的木料忙碌,锯子和刨子的声响在戈壁上此起彼伏,很快就有几块平整的木板被截了出来,用来做供桌的桌面。
温景然和僧生们也没闲着。他们拿着扫帚,仔细清扫着屋子里的沙尘,连墙角的蛛网都一一拂去。温景然还从经卷马车里取出一块干净的黄布,铺在临时搭起的木架上,又将几卷常用的经书小心翼翼地摆上去——虽然佛龛还没做好,却已显出几分肃穆。
沈砚秋也没歇着,她帮着泥瓦匠递黄泥,时不时还要去看看枯井的清理情况。路过木匠们干活的地方时,她看到一个年轻木匠正对着一块木料发愁,便走过去问:“怎么了?这木料有问题?”
木匠挠了挠头,指着木料上的一道裂痕说:“这木料倒是结实,就是有道裂,做供桌的腿怕不结实。可咱们带的备用木板不多,不用这个又不够了。”
沈砚秋弯腰看了看那道裂痕,伸手摸了摸木料的纹理:“这裂痕不深,你在裂痕处钉两根木楔,再用黄泥糊上,应该能撑住。供桌不用承重太多,只要稳当就好。”木匠听了眼睛一亮,立刻去找木楔和锤子,不一会儿就将木料修好了。
顾长风这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块刚从沙丘下捡到的青石板:“你看这块石板怎么样?打磨一下做佛龛的底座正好,又平整又结实。”沈砚秋接过石板看了看,石板表面虽有些粗糙,却没有裂痕,点了点头:“好,让石匠打磨一下,再刻上几道简单的纹路,就更像样了。”
日头升到中天时,佛堂的框架已经搭好了。修补后的土墙不再漏风,屋顶也用新的木板和油布盖了起来,挡住了正午的烈日。供桌已经做好,青石板打磨得光滑平整,被稳稳地放在屋子东侧的墙角,成了临时的佛龛底座。温景然从经卷里找出一幅卷起来的佛像——那是出发前长安佛寺赠予的,用防潮的绢布装裱,此刻展开挂在佛龛上方,瞬间让整个屋子都添了几分庄严。
“差不多了,”沈砚秋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眼前的佛堂,心里也生出几分成就感,“再让伙计们把地面扫一扫,铺些干草,师父们礼佛时也能舒服些。”
温景然走到她身边,深深鞠了一躬:“沈掌东、顾先生,还有各位伙计,今日多谢你们了。若不是你们帮忙,我们不知要在露天礼佛到何时。”他身后的僧生们也纷纷鞠躬致谢,脸上满是感激。
顾长风笑着摆手:“温先生客气了,咱们一路同行,本就该互相照应。再说,你们日日讲经论道,给商队添了不少精神慰藉,我们帮这点忙算什么。”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沈砚秋警觉地抬头望去,只见几个穿着羊皮袄的牧民骑着马,正朝着驿站的方向赶来,手里还牵着几只山羊。为首的牧民看到驿站里忙碌的商队和僧团,勒住马停在远处,眼神里满是好奇。
“是周边的牧民,”顾长风认出了他们的服饰,“昨日我们在沙丘下见过,他们应该是看到这边有人,过来看看。”
温景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想起什么,对沈砚秋说:“沈掌东,不如我们今日就在这佛堂里讲一次经吧?这些牧民对佛道文化好奇,或许能借此机会,让他们听听佛音。”
沈砚秋眼前一亮:“好主意!你去准备吧,我们让通事过来帮忙翻译,免得语言不通。”
不多时,佛堂里就摆上了几张矮凳,供牧民们坐。温景然换上干净的僧袍,手里捧着一卷《金刚经》,坐在供桌旁。通事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纸笔,随时准备翻译。牧民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牵着山羊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坐在矮凳上,眼睛好奇地盯着墙上的佛像和桌上的经书。
温景然轻轻翻开经卷,声音温和而清晰:“今日不讲深奥的教义,只给大家说‘善’字。何为善?不欺人、不害人,善待身边的人,善待草木生灵,便是善……”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股清泉,缓缓淌过每个人的心头。通事将他的话翻译成牧民的语言,牧民们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眼神里的好奇渐渐变成了专注。
沈砚秋和顾长风站在佛堂门口,静静地听着。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温景然身上,给他的僧袍镀上了一层金边,经卷上的文字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墨香。远处的驼铃轻轻晃动,与温景然的讲经声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戈壁上回荡。
“没想到温先生讲经这么通俗,”顾长风轻声说,“连牧民都能听懂。”
沈砚秋点头,目光落在牧民们脸上:“这才是西行的意义啊,不是把经卷藏起来,而是让更多人听到佛音,让不同的文化能好好交流。”
讲经结束时,日头已经西斜。牧民们站起身,对着温景然深深鞠了一躬,又从羊皮袋里掏出几块晒干的奶饼,小心翼翼地放在供桌上,嘴里说着什么——通事翻译道,他们说这是感谢师父讲经,一点心意。
温景然收下奶饼,又回赠了几卷用通俗语言抄写的佛经小册子。牧民们接过小册子,像捧着珍宝似的揣进怀里,骑着马慢慢离开了,走时还频频回头,朝着佛堂的方向望。
夕阳的余晖洒在佛堂的屋顶上,给木板镀上了一层暖金色。伙计们正在收拾工具,僧生们则在整理经书,将它们一一放回佛龛旁的书架上。温景然走到沈砚秋和顾长风身边,望着牧民们远去的背影,笑着说:“今日这佛堂,不仅是给我们礼佛用的,更是给这戈壁上的生灵,搭了一座听经的桥啊。”
沈砚秋望着远处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心里忽然觉得,这座在残驿里筑起的佛堂,比任何华丽的建筑都更有意义。它没有雕梁画栋,却有最真诚的善意;没有香火鼎盛,却有最动人的佛音。而这,正是他们西行路上,最珍贵的收获。
当晚,僧团在佛堂里举行了第一次正式的礼佛仪式。烛火摇曳,经声悠扬,商队的伙计们虽不信佛,却也悄悄站在佛堂外,静静地听着。驼铃在夜风里轻轻晃动,与经声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戈壁上,谱写出一曲跨越文化的和谐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