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在龟兹大寺的上空回荡时,经堂内已坐满了僧侣。案上并排放着两卷经本——左侧是中原带来的《金刚经》刻本,右侧是龟兹珍藏的梵文写本,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涅盘”二字上,仿佛为这场即将展开的辩论镀上了一层肃穆的光晕。温景然身着素色僧袍,双手合十立于案前,目光扫过堂内的中原与龟兹僧侣,心中既有对学术交流的期待,也藏着一丝对分歧的审慎。
“诸位师兄,”鸠摩罗什住持手持锡杖,缓步走到经堂中央,“昨日对勘《金刚经》,我们在‘涅盘’释义上存了分歧。今日请大家各抒己见,不是为争高下,而是为了让佛法要义更明晰,让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修行者,都能悟透‘涅盘’的真谛。”
话音刚落,龟兹僧侣达摩多罗便起身拱手:“住持,弟子以为,‘涅盘’的核心在于‘脱离轮回’。梵文原典中,‘涅盘’意为‘熄灭烦恼之火’,唯有斩断生死轮回的锁链,才能抵达不生不灭的境界。这是龟兹佛教代代相传的要义,也是对‘涅盘’最根本的阐释。”
他的话音刚落,中原僧生李修远便轻声反驳:“达摩多罗师兄所言有理,可中原佛教更注重‘涅盘’的‘功德圆满’。《金刚经》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便是说只要修行者心怀善念、广积功德,即便身处尘世,也能在精神上抵达涅盘之境。若只强调‘脱离轮回’,反倒让民众觉得涅盘遥不可及,失了佛法劝人向善的本意。”
此言一出,经堂内顿时起了轻声议论。龟兹僧侣多认同“脱离轮回”的具象阐释,而中原僧生则更倾向“精神圆满”的抽象理解,双方各执一词,却都保持着学术辩论的平和。温景然静静听着,指尖轻轻摩挲着经本的纸页,忽然想起玄奘大师曾说的“佛法无定解,应随众生根器而释”,心中渐渐有了思路。
“诸位师兄,”温景然起身说道,“弟子倒想提个疑问——若‘涅盘’仅为‘脱离轮回’,那此生行善积德的意义何在?若只讲‘精神圆满’,又如何解释佛经中‘轮回业力’的记载?或许‘涅盘’本就有两层含义:对修行者而言,是脱离轮回的终极境界;对民众而言,是心怀善念的精神归宿。二者并非对立,而是因受众不同而有侧重。”
他的话让经堂内瞬间安静下来。达摩多罗沉吟片刻,点头道:“温师兄所言有几分道理。龟兹地处西域,民众多信轮回之说,故我们更强调‘脱离轮回’;而中原文化重现实伦理,故侧重‘精神圆满’。可即便如此,‘涅盘’的核心——‘熄灭烦恼’,却是相通的,不是吗?”
“正是如此!”中原僧生慧能立刻接话,“不管是‘脱离轮回’还是‘精神圆满’,最终都是为了让人心无烦恼、向善而行。就像戈壁上的驼队,有的为了贸易,有的为了传经,目的不同,却都在朝着西方前进;‘涅盘’的释义不同,却都在指引人走向善的终点。”
经堂内的气氛渐渐缓和,原本的分歧化作了对“涅盘”多维度的探讨。顾长风原本在经堂外整理医案,听到辩论渐渐深入,也悄悄走了进来,站在角落静静聆听。他虽不懂佛法,却从这场辩论中感受到了“求同存异”的智慧——正如医理中有“同病异治”,不同的病症可用不同的药方,不同的文化背景下,佛法释义也可有所不同,只要核心不变,便是正道。
沈砚秋处理完商队的贸易订单,也来到经堂。她看到堂内僧侣们围坐在一起,时而争论,时而点头,墨香与檀香交织在空气中,心中满是欣慰。她走到顾长风身边,轻声说:“没想到一场辩论能如此平和,没有争执,只有交流。看来文化交流的关键,不是说服对方,而是理解对方。”
顾长风点头:“就像我给人看病,不能用一套药方治所有病,得根据病患的体质调整。佛法释义也是如此,得根据不同的文化调整,才能真正融入当地,让民众接受。”
正说着,经堂内的辩论已近尾声。鸠摩罗什住持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今日的辩论,让贫僧受益匪浅。‘涅盘’的释义,既有‘脱离轮回’的终极追求,也有‘精神圆满’的现实指引。我们不妨将两种释义都记录在对勘册中,再补充双方的论据,让后人能更全面地理解‘涅盘’的要义。”
他的提议得到众人一致赞同。温景然立刻取来宣纸,将“涅盘”的两种释义、梵文原典依据、中原与龟兹的文化背景差异一一记录下来,字迹工整,条理清晰。达摩多罗则在一旁补充龟兹佛教对“轮回”的阐释,李修远则写下中原佛教“功德圆满”的典籍依据,原本的分歧,最终化作了对佛法更完整的解读。
夕阳西下时,辩论记录终于整理完毕。温景然将记录册递给鸠摩罗什,住持接过册子,轻轻抚摸着封面,眼中满是珍视:“这册子不仅是‘涅盘’辩义的成果,更是中原与龟兹佛教相互理解的见证。往后我们再遇到教义分歧,便用今日的方式——平和辩论,尊重差异,寻求共识,这样才能让佛法在交流中不断完善。”
温景然点头:“住持说得对。今日的辩论让我明白,文化交流不是一方压倒另一方,而是在差异中寻找共性,在共性中包容差异。就像这‘涅盘’,不管是哪种释义,最终都指向‘善’,这便是我们的共性,也是文化交流的根基。”
沈砚秋与顾长风走上前,看着案上的辩论记录册,心中都有感触。沈砚秋说:“今日的辩论,也给了我启发。往后商队与龟兹的贸易往来,也该尊重双方的差异——他们喜欢鲜艳的丝绸,我们便多带些亮色的;他们习惯用玉石交换,我们便接受玉石作为货币。只有尊重差异,贸易才能长久。”
顾长风也笑着说:“我也学到了。往后给龟兹民众看病,不能只用中原的医理,也要结合他们的生活习惯——他们常吃羊肉,容易上火,便多开些清热的草药;他们常受风沙侵袭,便教他们用沙棘煮水护眼。这样才能真正帮到他们。”
四人站在经堂内,望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经堂内的经卷静静躺着,案上的辩论记录册散发着墨香,空气中的檀香与远处的驼铃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和谐的画面。他们知道,这场“涅盘”辩义,不仅解决了教义分歧,更为往后的文化交流指明了方向——唯有尊重差异、寻求共识,才能让中原与西域的文化在丝路上真正融合,让这座连接东西方的桥梁,愈发坚固、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