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彻骨的寒意,仿佛无数细密的钢针,刺透了沐林雪沉重的意识。她不是在温暖的营帐,而是在某种…移动?身体被坚硬的物体硌着,耳边是粗重的喘息、凌乱的脚步踩在某种硬物上的声音,还有…那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沉重的铁链拖曳声!哗啦啦…哗啦啦…永无止境。
她猛地睁开眼!
黑暗。并非纯粹的黑,而是一种幽邃的、泛着奇异蓝绿微光的环境。自己正被孙老蔫和另一名战士用简易担架抬着前行。赵大牛背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虚尘走在前面。周围是巨大的、形态怪异的冰柱和嶙峋的黑色岩石,构成了一个庞大无比、深邃幽暗的地下冰窟世界!空气寒冷刺骨,弥漫着万年玄冰的气息和水滴落的回响。上方穹顶高不见顶,隐没在幽暗之中,唯有不知从何处折射透入的微光,让这冰窟呈现出一种魔幻般的景象。
“元帅醒了!”孙老蔫惊喜地低呼。
“这是…哪里?”沐林雪声音嘶哑,肩头寒毒引发的剧痛和冰冷让她牙齿打颤。她挣扎着想起身,却被孙老蔫按住。
“是寒江盟的朋友带我们进来的!叫…叫玄冥幽府!”赵大牛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只见不远处的冰窟深处,竟有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地,依着冰壁搭建着数十座简陋却坚固的冰屋!冰屋前点燃着几堆篝火,火光映照着一些忙碌的身影,正是之前见过的寒江盟众。空气中飘散着草药和烤肉的混合气味。
“沐帅醒了?”一个清冷的女声传来。只见寒江盟主凌未风带着那魁梧壮汉和瘦高个走了过来。她依旧一身素白,在幽蓝的冰光映衬下,肌肤胜雪,眼神却锐利如刀锋,扫过沐林雪和赵大牛背上的虚尘。
“多谢凌盟主救命之恩。”沐林雪在担架上拱手,动作牵动伤口,眉头紧蹙。
“不必言谢。”凌未风语气平淡,“你们重创多铎,毁了血螭魔刀灵核,便是帮了我们大忙。”她目光落在虚尘身上,眉头微蹙:“这大和尚情况不妙。竹老!”
随着她的呼唤,一个佝偻着背、穿着厚重熊皮袄、腰间挂满瓶瓶罐罐的老者从一间冰屋后转了出来。他面容干瘦蜡黄,如同风干的橘子皮,眼神浑浊,走路悄无声息,如同冰窟中的幽灵。正是之前跟在凌未风身后的瘦高个。
“看看。”凌未风言简意赅。
竹老无声地走到赵大牛身边,伸出枯瘦如柴、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指,搭在虚尘滚烫的手腕上。片刻,又翻开虚尘的眼皮看了看,再按了按他胸口玄囊的位置。整个过程沉默而迅速。
“经脉寸断,佛基崩碎,龙煞余烬焚身。”竹老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沙哑难听,毫无波澜,“若非一股奇特冰寒之力曾调和压制,早已化为灰烬。如今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他摇摇头,转身欲走。
“等等!”沐林雪心头剧震,挣扎着坐起,“大师是为救我等才…”她看向凌未风,眼神带着恳切与决然:“凌盟主,虚尘大师一身修为皆用于抗清卫道!贵盟若有法子,沐林雪愿付出任何代价!”
凌未风沉默地看着她,又看看昏迷的虚尘,目光深邃。这时,那魁梧如铁塔的壮汉瓮声瓮气地开口:“盟主,欧冶先生或许…”
凌未风抬手制止了他,对竹老道:“取‘玉髓莲’一片,配‘寒潭冰芯’三滴,熬‘续脉汤’,稳住他心脉不死再说。”她转向沐林雪,目光落在她肩头黑气缭绕的伤口上,“竹老,顺道看看沐帅的伤。”
竹老浑浊的眼珠瞥了沐林雪一眼,枯手闪电般在她肩头伤口周围点了几下。沐林雪只觉得几缕阴寒刺骨的气流钻入体内,竟暂时压制住了翻腾的寒毒血邪!但那种寒意,比寒毒本身更令人不适。
“寒毒入髓,血邪附心。冰髓压制已破,毒入膏肓。”竹老依旧面无表情,“药石难救,除非…”
“除非什么?”赵大牛急问。
“除非找到炼制血珀邪丹的源头,取其精血为引,或有一线生机。”竹老说完,不再理会众人,佝偻着身子,如同影子般飘向一间冒着热气的冰屋。
气氛一时凝重。凌未风看着脸色苍白的沐林雪,缓缓道:“竹老话虽难听,却是实情。欧冶先生被囚多年,精神时有恍惚,但他或许知晓更多关于血螭刀和此地隐秘。等他稍安,你们可去见他。”她顿了顿,“此地名为玄冥幽府,乃寒江盟最后的根基。清廷搜寻多年不得其门。你们既入此地,便安心养伤。铁山!”
“在!”那魁梧壮汉应声上前,声如洪钟。他身高近九尺,肩宽背厚,手臂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背负的那柄门板宽的玄铁重剑散发着沉甸甸的压迫感。他面容粗犷,浓眉大眼,看向沐林雪和虚尘的目光却带着憨厚的敬意。
“带沐帅他们去‘寒玉洞’。那里寒气有助于压制伤势。” “是!”铁山应下,小心翼翼地从赵大牛背上接过虚尘,如同抱着一个易碎的瓷器,又示意孙老蔫等人抬起沐林雪的担架。
寒玉洞位于冰窟深处。洞内并不大,却异常寒冷,洞壁覆盖着一层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蓝光的寒玉。洞中央有一块天然的寒玉平台,冰凉刺骨。
沐林雪被安置在靠近洞口、相对不那么寒冷的位置。虚尘则被小心翼翼地平放在那块寒玉平台上。刚一接触玉台,他滚烫的身体便散发出一缕缕灼热的白气,痛苦的痉挛似乎稍有缓解。
“俺叫铁山!”壮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沐林雪,“元帅,大师,你们在这安心歇着!竹老的药熬好了俺就送来!有啥事招呼一声,俺就在洞口守着!”他指了指洞口一处避风的冰岩角落。
“多谢铁山兄弟。”沐林雪虚弱地道谢。铁山憨厚地笑了笑,大步走到洞口,抱着他那柄沉重的玄铁剑,如同一尊铁塔般坐了下来。
洞内只剩下沐林雪和昏迷的虚尘。万年寒玉的冷气弥漫,压制着她体内的寒毒,也让头脑清醒了几分。她挣扎着挪到虚尘身边,看着他苍白如纸、眉头紧锁的脸庞,感受着他身体在寒玉作用下依旧散发出的惊人热度,心中五味杂陈。竹老那句“回天乏术”如同尖刺扎在心头。他为了救她,为了击退多铎,几乎燃尽了自己。
她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紧锁的眉头,似乎想将那痛苦熨平。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传递来的灼热让她指尖微微一缩,随即又坚定地贴了上去。这滚烫的温度,是他生命的余烬,也是他守护的证明。
“和尚…撑住…”她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冰窟幽寂,唯有虚尘微弱的呼吸和洞壁水滴落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铁山端着两个粗糙的木碗走了进来,碗里是冒着腾腾热气的墨绿色药汁,散发出浓烈的苦涩气味。
“元帅,药好了。”铁山小心翼翼地递过一碗。另一碗,他则笨拙却轻柔地试图喂给昏迷的虚尘。
“我来吧。”沐林雪接过铁山手中那碗属于虚尘的药。她用木勺舀起滚烫的药汁,放在唇边轻轻吹凉,然后小心翼翼地撬开虚尘紧咬的牙关,一点点喂下去。动作专注而轻柔,与她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元帅形象判若两人。
铁山在一旁看得有些发愣,那张粗犷的脸上流露出朴实的感动。他默默退了出去。
药汁似乎有些效果,虚尘紊乱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了一些,紧锁的眉头也微微舒展。沐林雪守在他身边,一边运起微弱的内力压制自身寒毒,一边时刻留意着他的状况。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靠着冰冷的玉璧,眼皮越来越重。
……
“沐帅?沐帅?”
沐林雪猛地惊醒。是铁山的声音。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靠着玉璧睡着了。转头看向寒玉台,虚尘依旧昏迷,但脸上的赤红似乎褪去了一丝,呼吸也平稳了不少。竹老的药和这寒玉果然有效!
“欧冶先生醒了,盟主请你们过去。”铁山低声道。
沐林雪精神一振,强撑着站起身。铁山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想搀扶又有些犹豫。沐林雪摆摆手,示意自己可以。她整理了一下染血的青袍,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挺直脊梁,恢复了统帅的威严。
在铁山的引路下,沐林雪来到一处比寒玉洞宽敞许多的冰厅。这里显然是寒江盟的核心区域,冰壁上悬挂着简陋的地图和兽皮,中央燃着熊熊篝火,驱散着部分寒意。凌未风负手而立,竹老佝偻着身子站在角落阴影里。篝火旁,坐着那位被铁链锁住、被称为欧冶先生的老者。他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熊皮袄,头发胡须也简单梳理过,露出清晰的面容。虽然依旧憔悴,但那双眼睛却不再浑浊疯狂,而是充满了沧桑与一种沉淀下来的锐利智慧。
此刻,他正对着篝火,用一根烧焦的木炭在一块冰板上飞快地勾画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在他脚边,散落着几块大小不一、闪烁着奇异金属光泽的矿石碎片。
“沐帅。”凌未风点头示意。
欧冶先生闻声抬起头,目光落在沐林雪身上,眼神复杂,有审视,有感激,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沐家丫头…”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你很像你祖父沐天波,眉眼间的倔强,一模一样。”
沐林雪心头一震:“前辈认识家祖?”
“何止认识。”欧冶先生苦涩一笑,指了指地上的矿石,“当年我与你祖父,还有这玄冥幽府的主人,本是至交。我们在此地,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星陨寒铁’,铸造一柄能克制清廷邪术的‘正道之剑’!可惜…”他眼中闪过痛楚,“清廷鹰犬发现了此地,一场血战…你祖父为掩护我等撤离,力战而亡…玄冥幽府也被多铎那恶贼占据,成了囚禁我的牢笼!那血螭刀…便是用此处发现的一块‘污血邪金’混合星陨寒铁残片所铸的邪物!多铎将其视若珍宝,以为能凭此刀横扫天下,殊不知那邪金蕴含污秽魔念,反噬之力惊人!刀柄黑宝石裂纹,便是反噬之兆!他被你所伤,又被雪崩冲击,邪力侵体,绝不好受!”
沐林雪心中翻江倒海!原来此地还与祖父有这等渊源!血螭刀的来历也终于揭开!她沉声道:“前辈可知,如何化解血珀邪丹之毒?大师的伤,又当如何?”
欧冶先生目光转向角落阴影里的竹老:“老毒物,你告诉他们吧。”
竹老从阴影中走出,浑浊的眼珠扫过沐林雪肩头:“血珀邪丹,乃萨满邪术配合污血邪金精粹炼制。欲解其毒,唯有寻得炼制此丹的正主萨满,取其心头精血三滴为引,辅以千年雪莲子、火阳草等至阳至净之物炼制‘净雪丹’,或可拔除。至于那和尚…”他顿了顿,“他体内龙煞之力过于霸道,燃尽本源,伤及根本。寒玉与玉髓莲只能吊命。若想恢复,除非…”
“除非什么?”沐林雪追问。
“除非能引动此地‘地脉寒煞’与‘星陨寒铁’残留的纯阳锐气,内外交攻,重塑经脉,淬炼筋骨!但这过程凶险万分,如同千刀万剐,九死一生!且需一位功力深厚、属性相合之人护持引导,稍有不慎,两人皆亡!”竹老的声音毫无起伏,却字字如冰锥刺入沐林雪心中。
九死一生…内外交攻…千刀万剐… 沐林雪看着寒玉台上昏迷的虚尘,又感受着自己体内肆虐的寒毒,心中一片冰凉。 “盟主!斥候急报!”一个精瘦矫健、身背短弓劲弩的身影急匆匆闯入冰厅,正是寒江盟的斥候队长石磊(之前未见)。他脸上带着风霜和一丝兴奋:“多铎残部在巴图鲁护卫下,已退至黑水渡口以北三十里的‘鹰愁涧’!他们与一支从漠北南下的精骑会合!看旗号,是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麾下的‘血狼卫’!人数不下三千!多铎伤势似乎极重,被严密保护在营中!”
“血狼卫?!”凌未风眉头紧锁,“僧格林沁的嫡系精锐,多铎这是要借漠北铁骑卷土重来!鹰愁涧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他们显然是要固守待援!”
沐林雪眼中寒光一闪!多铎未死,还引来了更强大的敌人!绝不能让其喘息! 她强压伤势,声音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意:“凌盟主!鹰愁涧虽险,却非无懈可击!其涧口狭窄,形如葫芦。若在其入涧之前,抢占两侧高地‘断龙脊’与‘卧虎崖’,扼守山道,再遣一支奇兵断其归路,纵有千军万马,亦可困杀于涧中!此为‘瓮中捉鳖’之计!”
她走到欧冶先生勾画的简陋地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几个关键位置:“断龙脊陡峭,需轻功卓绝之士抢占,可交予石磊兄弟!卧虎崖地势稍缓,但视野开阔,可布强弓硬弩,铁山兄弟与贵盟擅长远击的兄弟可担此任!至于断其归路…”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凌未风和欧冶先生,“需一支熟悉地形、行动如风、坚韧善守之兵!不知贵盟…”
凌未风看着沐林雪在地图上清晰指出的方略,眼中精光爆射!这份洞察力和对战机的把握,堪称名将之姿!她猛地一拍冰案:“好!就依沐帅之计!石磊!” “在!” “你带‘飞燕堂’轻功最好的五十名兄弟,一个时辰内,必须拿下断龙脊!不得放一兵一卒过去!” “得令!”石磊抱拳,身影一晃便消失在洞口。
“铁山!” “在!” “带‘破军堂’所有兄弟,携强弓劲弩,滚石擂木,抢占卧虎崖!给本王死死钉在那里!” “盟主放心!”铁山瓮声应下,提起玄铁重剑大步而出。
“竹老!”凌未风看向角落。 竹老无声上前。 “断后阻援,最是凶险。你那‘千竹堂’的毒虫瘴药,这次不必吝啬了。” 竹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干瘪的嘴角似乎咧了一下,如同夜枭的笑:“…好。”
部署完毕,凌未风看向沐林雪,眼神复杂:“沐帅此计精妙,然断后阻援任务最重,直面血狼卫铁骑冲锋!我寒江盟‘千竹堂’人最少,擅奇袭用毒,正面硬撼铁骑...恐力有未逮。不知沐帅麾下..”她目光扫过沐林雪身后仅存的几名伤痕累累的战士。
沐林雪挺直脊梁,玄铁鳞甲虽残破,气势却如同出鞘利剑:“凌盟主无需多虑!断后阻援,非死战不足以成!沐林雪虽身中寒毒,尚有挥刀之力!黑水残部的弟兄们!她猛地转身,看向赵大牛、孙老蔫等仅存的五人!
“末将在!”赵大牛等人浑身浴血,伤痕累累,此刻却齐声怒吼,眼中燃烧着决死的火焰!他们捡起地上散落的残破兵刃,紧紧握在手中!柳氏抱着孩子,站在角落眼中含泪却没有退缩。
沐林雪的目光最后落在寒玉台上昏迷的虚尘身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与决绝。她深吸1气,冰冷的声音在幽寂的冰厅回荡,带着铁与血的意志:“随本帅--堵住鹰愁涧的葫芦口!让那血狼卫,看看什么叫黑水不屈!义军不灭!”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更加沉闷、更加压抑、仿佛带着无边愤怒的低沉轰鸣,陡然从冰窟最深处、那连接着无数巨大铁链的黑暗冰渊方向传来!整个玄冥幽府都在剧烈震颤!冰壁上巨大的冰棱纷纷断裂砸落!仿佛有什么沉睡万年的恐怖巨物,在那深渊之下下.….被惊醒了!哗啦啦的铁链声瞬间变得狂暴而急促!
'怎么回事?!”凌未风脸色剧变,猛地看向冰渊方向!
欧冶先生手中的木炭“啪”地掉落在地,他豁然起身,脸上血色尽褪,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糟了!是'囚龙锁”锁不住了!当年被玄冥幽府主人封印的'地火毒龙脉…”…要爆发了!-。一旦爆发,整个玉龙山脉..都将化为火海!”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 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