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厚重的云层揉碎,吝啬地洒在范府鳞次栉比的屋瓦上,投下片片狰狞的暗影。虚尘伏在书房屋顶的背阴处,身形与屋脊的兽吻融为一体。檐下传来极细微的机括转动声——三支淬毒弩箭呈“品”字形穿透窗纸,带着幽蓝寒芒,狠狠钉在他方才落脚处的瓦片上,箭尾犹自嗡鸣!
“好阴毒的连环弩。”虚尘心中暗凛,身形如壁虎游墙,悄无声息地滑至东侧窗沿。指尖凝起易筋经至柔内力,在窗棂榫卯结合处轻轻一按一旋。 “咔哒。” 内栓应声而断。他推开一条缝隙,狸猫般滑入。
书房内弥漫着陈年墨锭与名贵檀香混合的怪异气味。紫檀木的博古架上,官窑瓷瓶与青铜古玩在阴影中沉默。虚尘的目光如鹰隼扫过,最终落在墙角那座半人高的西洋自鸣钟上——黄铜钟摆的节奏,比寻常慢了微不可察的半拍。玄苦师父的教诲在耳边响起:“凡异常处,必藏机巧。”
他屏息凝神,指尖触向钟盘背后一处不起眼的莲花浮雕凹槽。就在触及的刹那!
轰隆! 整面靠墙的紫檀书架猛地向内翻转!露出一个黑黢黢的通道入口!与此同时,机括声暴响!七点寒星呈北斗方位,撕裂黑暗,带着刺鼻腥风,直射虚尘面门、咽喉、心口等要害!角度刁钻,封死所有退路!
“哼!”虚尘沉腰立马,僧袍无风自动!双掌在身前划出浑圆轨迹,易筋经雄浑内力勃发如潮,在身前尺许之地形成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淡金色气墙!
金刚不坏体·须弥山印!
叮叮叮叮——! 七枚淬毒透骨钉狠狠撞在气墙之上,火星四溅!毒钉蕴含的阴狠劲力如同毒蛇钻凿,却被那至刚至柔的佛门罡气层层消磨、震散!最后一枚毒钉将破未破之际,虚尘脑后恶风骤起!一股冰冷的杀意直透后颈!
想也不想!他拧身反掌,灌注十成内力,狠狠拍向身后一根雕花梁柱!
般若掌·金刚伏魔!
轰! 木屑纷飞!梁柱应声炸裂!柱身中空处,竟藏着一个手持淬毒匕首的青铜人偶!人偶关节处机簧弹动,匕首闪着幽蓝寒光,若非虚尘这一掌将其连人带柱拍得扭曲变形,卡死机括,此刻毒匕已贯入后心!
“好险!”虚尘背心渗出冷汗。这范府书房,步步杀机!
西跨院,沐林雪的身影如一道贴着地面的青烟。她足尖在假山石上轻点,无声掠过月洞门。两个提着灯笼巡夜的护院刚转过回廊拐角,只觉颈后一麻,哼都未哼便软倒在地。沐林雪指尖幽蓝翎针一闪而逝。
绣楼闺阁,药味浓得刺鼻。沐林雪如一片落叶飘入窗内。梳妆台的菱花铜镜,映出她清冷如霜的眸子。镜中影像微动——床榻垂落的锦缎帷幔流苏,正无风自动!
剑光乍起!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帷幔的毒蛇,九节淬毒钢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卷沐林雪脚踝!鞭梢蓝芒闪烁,腥气扑鼻!
沐林雪旋身如风,青影在狭小空间内不可思议地一折,险险避过毒鞭缠绕。同时,她双袖翻飞,三点幽蓝寒星呈品字形激射而出!
青鸾破风·三星照月!
噗噗噗! 钢鞭黑影闷哼一声,肩、臂、肋三处同时中针!身形踉跄撞破身后苏绣屏风!屏风碎裂,露出后面光秃秃的墙壁——墙壁上,一个用暗红色、仿佛未干涸的鲜血绘就的巨大扭曲符号,触目惊心!
拾玖!
符号中央,一个狰狞的青铜鬼面图腾,獠牙毕露,仿佛要择人而噬!
“果然在此。”沐林雪眼中寒芒如冰剑,毫无意外。她并指如剑,指尖凝聚一点穿透极强的阴柔劲力,精准地点在鬼面图腾那凸起的獠牙尖端!
青鸾点水·破甲锥!
嘎吱… 墙壁内部传来沉闷的机械转动声。绘有血符的整面墙壁,竟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入口!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铁锈与腐败血肉的腥甜气味,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而出!
虚尘捏碎最后一个青铜人偶头颅中的机簧核心,甬道内重归死寂。他凝神倾听,前方隐约传来铁链拖地的刮擦声,还有…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
他深吸一口气,降龙木刀悄然出鞘寸许,暗金刀锋在黑暗中流淌着内敛的寒芒,循着声音与那股越来越浓的血腥气,向甬道深处潜行。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一个百步见方的巨大地下洞窟呈现眼前。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洞窟中央,是一座由惨白巨石垒砌的诡异祭坛。九盏用人皮蒙制、内里跳动着幽绿火焰的灯笼,环绕祭坛,将森然绿光投射在祭坛中央——那里竖立着一尊七尺高的青铜鬼面图腾!图腾造型与沐林雪所见一般无二,只是更加巨大,獠牙处不断滴落着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
祭坛周围,九根粗大的石柱上,用浸透黑油的粗大铁链,锁着十几个形容枯槁、目光呆滞的汉子!他们衣衫褴褛,胸口衣襟被撕开,裸露的胸膛上,一个血淋淋的、仿佛还在微微蠕动的“拾玖”烙印清晰可见!铁链深深嵌入皮肉,伤口溃烂流脓。他们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傀儡,只有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身体随着铁链的绷紧松弛而机械地抽搐。
虚尘的目光瞬间锁定其中一人——张晋!他左腿的伤口已经溃烂发黑,脸色灰败如死人,眼神空洞地望着洞顶,嘴唇无声地翕动。
“阿弥陀佛!”虚尘胸中怒火如岩浆奔涌!佛亦有怒目金刚!降龙木刀感应到主人心绪,在鞘中发出低沉而愤怒的嗡鸣!
就在这时,祭坛阴影里,一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缓缓站起。狰狞的青铜鬼面在幽绿灯火下泛着油腻冰冷的光泽,正是河神庙外惊鸿一现的恐怖存在!
“桀桀桀…”非男非女的怪笑声在空旷的地窟中回荡,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阴冷,“等你们…好久了…”沙哑如同金石摩擦的声音响起。
枯瘦如同鹰爪的左手从黑袍中缓缓抬起,指向虚尘和刚刚从另一侧入口闪身而入的沐林雪!随着他枯爪扬起,祭坛上那尊巨大的青铜鬼面图腾,双眼位置猛地亮起两点猩红如血的光芒!
“吼——!!!”
所有被铁链锁住的汉子,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注入!猛地抬起头,原本空洞的双眼瞬间变得赤红如血!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疯狂嘶吼!他们开始不顾一切地挣扎,铁链被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腐烂的皮肉被铁链勒得深可见骨,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赤红的眼珠死死盯住了闯入的虚尘和沐林雪!充满了原始的、狂暴的杀戮欲望!
“小心!是湘西尸傀术的变种!以邪印控魂,燃其精血,化为狂兽!”沐林雪清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厉声示警!她话音未落,袖中青翎针已化作一片幽蓝的流星雨,射向离她最近、正疯狂扑来的三个“狂傀”!
虚尘眼中一点暗金厉芒爆射!杀意再无保留!降龙木刀发出一声穿云裂石般的清越龙吟!暗金色的刀光如同沉睡的怒龙苏醒,悍然出鞘!刀锋所指,正是祭坛上那尊散发着邪恶红光的青铜鬼面图腾核心!擒贼先擒王!
降龙木刀·龙战于野·碎邪印!
刀光如匹练,带着斩破一切邪祟的煌煌佛力与龙煞之威,撕裂幽暗,直劈图腾!
刀锋离那搏动的猩红核心还有三寸之距!
轰隆——!!!
地窟穹顶毫无征兆地轰然塌陷!大块带着冰雪的冻土碎石如暴雨般砸落!烟尘弥漫中,四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天而降!清一色的玄色劲装,脸上覆盖着只露出双眼的黑色面罩,胸口用银线绣着狰狞的盘龙纹,在幽绿灯火下若隐若现!为首一人身材颀长,手中一柄精钢打造的折扇“唰”地展开,扇面非纸非绢,竟是薄如蝉翼的乌金!扇面上,一个微缩的、却无比清晰的“拾玖”印记,在扇骨转动间闪烁着幽光!
乌金折扇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格在虚尘那势若奔雷的降龙木刀刀锋之上!
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震得整个地窟嗡嗡作响!火星四溅!
一股阴柔诡谲、却又沛然莫御的巨力自扇面传来!虚尘只觉刀身剧震,虎口发麻,必杀的一刀竟被硬生生架住!刀锋距离图腾核心,终究差了那致命的三寸!
为首的黑衣人透过面罩,一双狭长阴鸷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虚尘手中的降龙木刀,沙哑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奉主上令,取降龙木刀。小和尚,乖乖交出来,可留全尸。”
虚尘横刀当胸,刀身暗金流光吞吐不定,映照着他年轻却坚毅如磐石的面容。他目光扫过扇面上那刺眼的“拾玖”印记,又掠过祭坛上红光更盛、操控着狂傀嘶吼扑来的青铜鬼面,最后定格在黑衣人阴鸷的双眼上。所有的线索在此刻串联——范府、孙茂才、青铜鬼面、拾玖令牌、尸傀邪术、以及眼前这志在夺刀的神秘高手!
他深吸一口气,易筋经内力在体内奔腾如长江大河,玄囊深处蛰伏的龙煞之力被彻底点燃,冰冷的暴戾与佛门的刚正交织,化作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战意!声音沉凝如古寺洪钟,在这血腥邪异的地窟中轰然回荡:
“少林虚尘在此!邪魔歪道,祸乱苍生,尽管放马过来!今日,贫僧便以手中降龙刀,斩妖除魔,涤荡乾坤!”
话音落处,祭坛上那尊青铜鬼面图腾的猩红双眼,骤然血光大盛!整个地窟开始剧烈震颤!穹顶碎石簌簌落下!一股更加庞大、更加邪恶、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恐怖气息,正从图腾深处缓缓苏醒!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