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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泥水浸透衣裤,刺骨的寒意直钻骨髓。陈沐阳瘫倒在树皮筏旁,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浓烈的血腥味。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目光死死钉在泥滩边缘那几行清晰的足迹上。

足迹!赤足!边缘带着踩踏泥泞的纹理,五趾分明,尺寸略小于他的脚掌,绝非野兽!足迹的方向,笔直地指向河岸上方那片被巨大三角岩阴影笼罩的陡峭坡地,消失在浓密得如同绿色高墙的植被中。

有人!就在不久前!从这里经过!岩画上的三角符号!若有若无的烟火气!近在咫尺的足迹!所有线索如同燃烧的引信,瞬间点燃了陈沐阳心中沉寂已久的、名为“同类”的希望之火!巨大的激动和难以言喻的忐忑交织着,让他浑身微微颤抖。

“爹!爹!有人!对岸有人!” 他扑到父亲身边,声音嘶哑地低喊。陈景行依旧昏迷,浑身湿冷,脸色在河岸的阴影中显得更加灰败,但呼吸尚存。

希望是火种,但眼前的危机依旧冰冷。树皮筏搁浅在泥滩上,河水不断冲刷着筏尾,渗入的河水已经淹没了筏底。父亲浑身湿透,体温正在流失。他们必须立刻离开这冰冷的河滩!

陈沐阳强迫自己冷静。他先将昏迷的父亲小心地拖离筏子,安置在河岸上方一处相对干燥、有几块大石遮挡的土坡上。接着,他返回筏子,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沉重的筏子尽可能地向岸上高燥处拖拽了一段距离,并用坚韧的藤蔓将其牢牢系在一棵巨大的板根树上——这是他们唯一的“船”,不能失去。

物资检查,熏肉干被河水浸湿,散发出更加浓烈的酸败气,大部分只能忍痛丢弃,只保留几块用熊油包裹、相对干燥的核心部分。

熊油块完好,用棕榈叶重新包裹。水筒灌满了浑浊的河水,需要沉淀。

火种罐被水浸湿了一角,他小心打开,里面的木炭被湿泥包裹,但中心部分似乎还有微弱的暗红!他立刻将湿泥剥开,小心地吹去浮灰,露出几块依旧散发余温的炭心——火种还在!他如获至宝,将炭心转移到干燥的棕榈叶纤维中小心包裹好。

盐筒和仅剩的小半块熊胆贴身藏好,所幸未湿。草药包被水浸透,紫背草和金疮草糊成了一团,他只能将还能分辨的叶子挑出,摊在石头上晾晒。

弓箭湿透,弓弦松弛,暂时无法使用。那支仅存的、裹着油布树叶的毒箭,因贴身收藏,侥幸未湿,依旧冰冷致命。

最痛心的是武器——獠牙矛从中断裂!沉重的燧石矛尖带着一小截矛杆,依旧死死钉在树皮筏的边缘,像一块耻辱的伤疤。他手中只剩下半截光秃秃的、断裂的矛柄,勉强能当短棍使用。

他握着冰冷的断矛柄,看着昏迷的父亲和散乱湿透的物资,巨大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荒诞的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渡过了天堑般的河流,找到了希望的线索,却落得如此狼狈不堪。

“不能倒…不能…” 他用力甩了甩头,指甲深深掐入断矛柄粗糙的木茬里,刺痛让他瞬间清醒。

他迅速行动起来,他脱下自己湿透的上衣(仅剩的裤子也湿了大半),用力拧干,铺在干燥处。用相对干燥的棕榈叶纤维,小心地擦干父亲身上冰冷的河水,重点擦拭头发、颈后和腋下。

将父亲移到铺好的上衣上,用大量干燥的棕榈叶和枯草覆盖保暖。伤腿的包扎早已散开,伤口被河水浸泡得发白。他用仅存的干净清水(从水筒上层舀取相对清澈的部分)小心冲洗伤口,重新敷上晾晒后勉强可用的紫背草碎叶和水菖蒲根泥。

生火!这是当务之急!他收集来大量干燥的细枯枝、松脆的落叶和富含油脂的松萝。在父亲身边背风处清理出一块空地,用石块垒起小小的火塘。

他颤抖着双手,极其小心地打开包裹火种的棕榈叶纤维,将几块暗红的炭心倒在干燥的苔藓和细枯草上。

他俯下身,如同呵护初生的婴儿,用最轻柔、最绵长的气息,缓缓地吹拂。

一次,两次…炭心的暗红在气流中明灭不定。汗水顺着陈沐阳的鼻尖滴落。

就在他感觉肺部即将炸裂的瞬间,一缕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青烟袅袅升起!

他心脏狂跳,吹拂更加轻柔而绵长。青烟渐浓!一点微弱的、橘黄色的火苗如同羞涩的精灵,猛地从枯草中跳跃出来!

成了!

他强压住狂喜,如同朝圣般,极其小心地将引燃的苔藓和枯草移入火塘,再添上细小的枯枝。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燃料,发出噼啪的轻响,迅速壮大!温暖的光芒和热量瞬间驱散了河岸的阴冷和湿气,也带来了久违的安全感。

橘黄色的火焰跳跃着,映照着陈景行灰败的脸。温暖似乎唤醒了沉睡的生命力,他的眼皮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

“爹!” 陈沐阳立刻凑到父亲耳边,“火生起来了!暖和了!您醒醒!”

陈景行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而迷茫,仿佛从极深的噩梦中挣扎出来。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嘶哑:“…水…”

陈沐阳立刻将沉淀过的、相对清澈的河水凑到他嘴边。陈景行贪婪地啜吸了几口,冰冷的河水似乎让他清醒了一分。他浑浊的目光缓缓聚焦在跳跃的火焰上,又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眼神明亮的儿子,最后落在儿子手中那半截断裂的矛柄上。

“…矛…断了?”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虚弱和痛惜。

“嗯,过河撞石头上了。” 陈沐阳语气平静,将断矛柄放到父亲手边,“筏子保住了,人也没事。” 他没有提当时的凶险。

陈景行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那粗糙的断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被更深的疲惫淹没。他闭上眼,低声道:“…有火…就好…”

温暖的火光下,陈景行的呼吸渐渐平稳,再次陷入昏睡,但脸色似乎不再那么死灰。

陈沐阳守着火堆,将湿透的裤腿挽起,靠近火焰烘烤。他看着父亲沉睡中依旧紧锁的眉头,又望向河岸上方那片深邃的丛林。那丝若有若无的烟火气,在篝火的干扰下难以分辨。但泥滩上那几行清晰的足迹,如同烧红的烙印,刻在他心头。

必须去查看!趁着天亮!父亲暂时安全,有火堆守护。

他迅速补充体力:切下一小块珍贵的熊油,在篝火边烤化,油脂的香气混合着烟火味,带来一种近乎奢侈的满足感。他将融化的油脂涂抹在几块相对干燥的熏肉干上(油脂能提供热量,也能稍许掩盖霉味),就着清水囫囵吞下。食物下肚,一股暖流升起,驱散了部分寒意和疲惫。

他将弓箭靠在火堆旁烘烤——湿透的弓弦需要时间恢复张力,暂时指望不上。腰后那支仅存的毒箭,是他最后的依仗。他拿起那半截断矛柄,掂量了一下。断口参差不齐,木茬锋利。他用石刀将断口处削尖、磨砺,又用藤条在握柄处反复缠绕,增加摩擦力。一根长约半米、一端带着尖锐木刺的短矛,成了他新的主武器。

最后,他深深看了一眼沉睡的父亲和守护的火堆,将几根粗壮的柴火添入火塘,确保能燃烧很久。他握紧新磨制的木刺短矛,将毒箭在腰后藏好,如同最警惕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离开火堆,沿着泥滩上那几行清晰的足迹,朝着河岸上方、巨大三角岩的方向潜行而去。

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陡坡上,脚下是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湿漉漉的苔藓。他伏低身体,利用巨大的板根和气根作为掩护,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前方每一寸土地、每一片阴影。手中的木刺短矛尖端在前方地面和可疑的落叶堆中不断探点、拨弄。空气粘稠而寂静,只有远处河流的咆哮和近处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足迹在泥滩尽头消失,但踩踏的痕迹在松软的腐殖土上依旧清晰可辨——压倒的细小蕨类、折断的嫩枝、以及鞋底(或赤足)带起的泥土翻卷。痕迹的方向坚定不移地指向坡地上方那片巨大的三角岩阴影。

攀爬了约莫百多米,植被更加浓密,巨大的藤蔓如同巨蟒垂挂。光线变得昏暗。陈沐阳停在一丛巨大的滴水观音叶片下,屏息凝神。前方不远,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边缘,足迹的痕迹变得更加密集、杂乱,仿佛有人在那里停留、徘徊过。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肥大的叶片,目光穿透缝隙——

空地中央,一堆早已熄灭的灰烬赫然映入眼帘!

灰烬堆不大,呈不规则的圆形,边缘散落着烧焦的细小枯枝和黑色的木炭碎屑。灰烬本身呈现出一种冷硬的灰白色,显然熄灭已久。但在灰烬堆中心,几块尚未完全燃尽的木炭,依旧保持着炭黑的色泽,边缘甚至能看到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消失的暗红余温!仿佛就在几小时前,这里还燃烧着火焰!

烟火气的来源!找到了!

陈沐阳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强压激动,没有立刻上前。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仔细扫视灰烬堆周围:

足迹, 灰烬堆周围的腐殖土被反复踩踏,形成一小片光秃的区域。足迹更加杂乱、重叠,有深有浅,但依旧清晰可辨是赤足印记,尺寸与河滩上的吻合。

遗留物, 灰烬旁,散落着几片被啃咬干净的、细小的白色果核,形状有点像微缩的芒果核。还有一小堆被随意丢弃的、深绿色的、带着锯齿边缘的植物叶子残骸。空地边缘的一棵小树上,一根低矮的树枝被折断,断茬很新。

气味, 除了草木灰烬的烟火余味,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极其淡的、类似某种野果的酸甜气息,以及一种植物汁液的青涩味。

不是幻觉!有人在这里生过火!吃过东西!而且离开的时间不算太久!

陈沐阳的目光顺着足迹离开的方向望去——正是那几块巨大无比的、形成明显三角形状的深灰色岩石!它们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空地后方的密林边缘,距离灰烬堆不过二三十米!岩石表面布满风化的痕迹和深色的苔藓,巨大的缝隙深不见底。

足迹消失在岩石底部茂密的蕨丛和藤蔓中。

那里!岩画的终点!小人们指向的地方!

巨大的兴奋混合着强烈的警惕瞬间攫住了陈沐阳。他握紧了手中的木刺短矛,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腰后那支毒箭冰冷刺骨。

他深吸一口气,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过空地,朝着那巨大的三角岩潜行而去。每一步都踏在松软的腐殖土上,悄无声息。目光死死锁定着岩石底部那片被蕨类和藤蔓覆盖的黑暗区域。

距离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他能清晰地看到岩石粗糙的纹理,看到藤蔓垂落的阴影在微风中晃动。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突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声响,从岩石底部那片蕨丛深处传来!像是什么小东西掉落在枯叶上!

陈沐阳的身体瞬间石化!心脏在瞬间的停顿后开始疯狂擂动!他猛地伏低身体,木刺短矛斜指前方,目光如电般刺向声源!全身的肌肉绷紧,蓄势待发!

死寂。

只有风吹过藤蔓的沙沙声。

那片蕨丛纹丝不动,深绿色的叶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油画。

是错觉?还是…里面藏着什么?

陈沐阳缓缓地、无声地抬起左手,探向腰后箭袋的位置。指尖触碰到裹着油布树叶的、冰冷的毒箭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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