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凌月离开后足足十分钟，小破店里的空气都还残留着一种不真实的凝滞感。
李狗蛋是第一个从石化状态中解冻的，他猛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龇牙咧嘴，才确认刚才不是做梦。“我滴个亲娘嘞！柱哥！冷总裁！活的！亲自来跟咱谈合作！！”他围着铁柱手舞足蹈，唾沫星子差点喷铁柱一脸，“咱们这是要走上人生巅峰了啊！以后是不是得管你叫张总了？”
高炳坤虽然没说话，但仔细清洗灶具的动作明显轻快了许多，嘴里甚至还若有若无地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能被冷凌月那种级别的人物点名认可，对他而言，比那个“最接地气奖”更让他受用。
唯独铁柱，站在原地，眉头微蹙，表情有些古怪，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里，没完全回过神来。
“柱哥？你想啥呢？乐傻啦？”李狗蛋用手在铁柱眼前晃了晃。
铁柱猛地一激灵，眼神复杂地看向李狗蛋，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喃喃道：“狗蛋……你觉不觉得……冷总她……她刚才那意思，好像……不单单是想合作？”
“啊？不单单合作？那还想干啥？”李狗蛋一愣。
铁柱咽了口唾沫，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荒谬、羞赧和一丝隐秘兴奋的神情，声音更低了：“她……她上来就先问高师傅，被拒了之后，又说要跟我谈供应……还强调‘最优渥的条件’……你说，她会不会是……看上我了？”
他越说越觉得有可能。想想看，一个身家亿万、貌美如花的年轻女总裁，三番两次跟他这个农村来的穷小子产生交集（虽然第一次是误会），现在又主动找上门来谈合作，还对他“另眼相看”……这桥段，怎么跟他偷偷用李狗蛋手机看的那些网络小说那么像？！
“看上你？！”李狗蛋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上下打量着铁柱——乱糟糟的头发，沾着油点的旧t恤，浑身散发着油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猪圈味儿？“柱哥，你……你没事吧？是不是这几天累出幻觉了？冷总裁那是什么人？天鹅肉啊！咱……咱顶多是那池塘里的泥鳅……”
“去你的！老子怎么就是泥鳅了！”铁柱不服气地梗着脖子，“咱现在也是有名气、有事业的人了！美食节黑马！最接地气奖得主！说不定冷总就欣赏我这种……这种朴实无华、潜力无限的青年呢？”
他越说越觉得有理，一种莫名的虚荣感和男性荷尔蒙开始上头，脑海里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上演“女总裁爱上我”、“霸道总裁和小娇夫”的戏码，连以后孩子叫啥名都快想好了。
“她肯定是对我有意思！”铁柱笃定地一拍大腿，眼神灼灼，“不然为啥亲自来？还穿得那么……正式？这叫什么？这叫重视！这叫仪式感！合作是假，想……想包养我才是真！”
“包……包养？！”李狗蛋倒吸一口凉气，被铁柱这清奇无比的脑回路彻底震翻了。他张着嘴，看着自信爆棚的铁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就连后厨的高炳坤，都听得手一抖，差点把刚洗好的锅摔地上。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觉得这小子怕是魔怔了。
“不行！”铁柱猛地站直身体，脸上露出一种“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坚毅表情（虽然眼神里还有点小期待），“我张铁柱虽然穷，但也是有骨气的！怎么能为了金钱出卖自己的肉体和灵魂！这合作……这合作得慎重！绝不能让她觉得我是个随便的人！”
李狗蛋：“……”他已经无力吐槽了。
就在这时，铁柱那台老旧智能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铁柱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按下了接听键，用一种自以为沉稳磁性的嗓音说道：“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干练的女声：“您好，是张铁柱先生吗？我是冷凌月总裁的助理，陈琳。”
来了！果然来了！铁柱的心跳瞬间加速，手心冒汗。他瞥了一眼正竖着耳朵听的李狗蛋，故意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卑不亢（自以为）的语气回道：“是我，陈助理你好。”
“张先生，冷总吩咐我与你对接关于食材供应的初步意向协议。请问您明天上午十点方便吗？我们可以约在冷氏集团楼下的咖啡厅详谈。”陈助理的声音公式化，高效，不带任何多余感情。
谈协议！还是咖啡厅！这么正式！铁柱的脑补更加收不住了。这分明就是……就是那种小说里“谈条件”的前奏啊！
他强作镇定：“哦，协议啊……可以。不过陈助理，有些话我想先说清楚。我张铁柱做人是有原则的，合作可以，但有些事情，是不能拿来交易的……”他意有所指，感觉自己此刻的形象无比高大。
电话那头的陈助理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太明白铁柱这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职业素养很高，很快回应道：“张先生请放心，我们冷氏集团的所有合作都是基于公平、公正、互利的原则，一切都会白纸黑字写在合同里，绝不会有无理要求。”
“那就好……”铁柱稍微松了口气，但心里那点隐秘的期待又让他有点莫名的失落，“那……明天见。”
挂了电话，铁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脸上表情变幻不定。
“咋样咋样？柱哥？是不是要摊牌了？”李狗蛋迫不及待地问。
“明天去他们公司楼下咖啡厅谈协议。”铁柱故作深沉，“看来，她是想先礼后兵啊……”
这一晚，铁柱失眠了。
他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两个小人打得不可开交。
一个小人穿着圣洁的白袍，义正辞严：“张铁柱！你要守住底线！男儿膝下有黄金！绝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更不能出卖色相！”
另一个小人则穿着恶魔的衣服，谆谆善诱：“傻柱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冷凌月啊！多少男人的梦中情人！万一她不是想包养，是真爱呢？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少奋斗五十年！不，一百年！你想想翠花……呃，翠花好像也挺好……但这是冷凌月啊！”
混乱的思绪如同沸水般在他脑子里翻滚，直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铁柱翻箱倒柜，找出了自己最体面的一件衣服——一件领口有点磨破的淡蓝色条纹衬衫，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他对着店里那块裂了缝的镜子照了又照，用水仔细梳理了头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又不至于显得太刻意。
“柱哥，你真要去啊？”李狗蛋顶着鸡窝头，担忧地看着他，“我咋总觉得你这想法不靠谱呢？”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铁柱挺起胸膛，给自己打气，“咱是去谈正事的！”
他怀着一颗如同奔赴战场般悲壮而又带着一丝绮念的心，踏上了前往冷氏集团的路。
冷氏集团位于市中心最繁华的cbd，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大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气派非凡。铁柱站在楼下，仰望着这栋庞然大物，感觉自己渺小得像只蚂蚁。进出的男女无不衣着光鲜，步履匆匆，带着一种都市精英特有的冷漠和效率。
他按照指示，找到了大楼旁边那家格调优雅、价格一看就让他肝颤的咖啡厅。陈助理已经等在那里了，她是一位三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十分精干的女性。
“张先生，请坐。”陈助理礼貌地起身，示意铁柱在对面的位置坐下，然后直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根据昨天冷总与您沟通的意向，草拟的一份初步供应协议，请您过目。”
流程直接、高效，没有任何寒暄和铺垫。
铁柱接过那份厚厚的、充满了法律术语的协议，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翻看着条款，心里却在不断嘀咕：怎么还不进入“正题”？
协议内容主要是关于土鸡蛋和几种指定蔬菜的供应标准、价格、交付周期、检验方式等，条款清晰，价格也确实比市场价优厚不少，看起来完全是一份正经的商业合同。
“陈助理，”铁柱放下协议，斟酌着开口，眼神有些游移，“这协议……看起来是挺正规的。不过……冷总她……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嗯……口头交代或者……暗示？”他试图引导话题。
陈助理推了推眼镜，一脸困惑：“口头交代？冷总只吩咐我尽快与您敲定这份框架协议，确保食材品质。张先生，您是指哪方面？”
看着她那纯粹公事公办、毫无杂念的眼神，铁柱心里那点旖旎的幻想，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噗”地一下，迅速干瘪下去。
一股强烈的尴尬和羞耻感瞬间涌上头顶，让他脸颊发烫。
妈的！搞了半天，真是我自己在想屁吃！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没什么！我就是确认一下！”铁柱连忙摆手，臊得耳朵根都红了，赶紧拿起笔，“这协议我看挺好！签！这就签！”
他几乎是抢过笔，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字迹因为慌张而有些歪扭。
陈助理虽然觉得这位张先生行为有些怪异，但顺利完成任务总是好的。她收起协议，站起身：“好的，张先生，后续的具体订单我们会有人与您联系。合作愉快。”
“愉快！愉快！”铁柱干笑着，几乎是逃离了那家咖啡厅。
走到大街上，阳光刺眼，车水马龙。铁柱看着眼前繁华而真实的都市，回想自己昨晚那些荒唐的脑补和今天在咖啡厅的窘迫，忍不住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轻轻的嘴巴子。
“张铁柱啊张铁柱，你真是个猪脑子！还真以为天上会掉下来个七仙女抱着金元宝非要砸你怀里啊？！”
【哼！蠢不可及！】砖爷冰冷而充满嘲讽的声音适时在脑海中响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脚踏实地，方能成事！再敢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本系统定要你好看！】
铁柱被骂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他摸了摸怀里的板砖，又想起还在村里等着他的王翠花，心里那点残存的杂念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感。
“砖爷，您骂得对！”铁柱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是我想岔了！合作就是合作，赚钱就是赚钱！别的，都是虚的！”
他抬起头，望向张家沟的方向。
回村！搞合作社！这才是正路！
至于冷凌月……那就是一个强大、美丽、但遥不可及的商业合作伙伴。仅此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铁柱感觉浑身轻松，迈开步子，朝着小店的方向走去。脚步踏实而有力。
只是这个“我以为她要包养我”的乌龙，恐怕会成为他这辈子都不愿再提起的黑历史，以及未来李狗蛋嘲笑他无数年的重磅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