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民的背叛,像一根毒刺,扎在张家沟每个人的心里。最初的震惊和愤怒过后,在铁柱的强力安抚和部署下,合作社如同一台经过短暂卡顿的机器,再次高速且更为警惕地运转起来。
“技术应急小组”发挥了关键作用。王翠花将周福民留下的笔记和数据分门别类,组织老把式们和年轻技术员一起,对照着田地里的实际情况,一点点分析、验证、讨论。很多时候,老把式们凭借几十年摸爬滚打的经验,提出的解决办法比周福民笔记上的记录更接地气,更符合当下具体的气候和土情。铁柱也几乎住在了地里,他虽不像周福民那样有系统的农技知识,但他能与土地、作物产生一种奇妙的共鸣,结合板砖偶尔的提示(【左侧第三畦黄瓜根系活力稍弱,建议补充磷钾肥】),往往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
暂停使用【初级植物生长液】后,作物的生长速度确实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但并未出现周福民预言中“离了营养液就得垮掉”的惨状。在精心施用传统有机肥和更精细的田间管理下,蔬菜瓜果依旧茁壮,只是回归了它们自然生长的、稍慢一些的节奏。这反而让村民们更加确信,土地的根基和传统的智慧,才是最重要的。
而另一边,投靠了宋思明的周福民,日子却并不像想象中那般美好。
宋思明为他配备了崭新的实验室、昂贵的仪器和一支由高学历年轻人组成的团队,表面上对他礼遇有加,但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急于求成的催促,让周福民倍感压力。他带去的所谓“核心技术”——主要是关于【初级植物生长液】的施用记录、稀释比例以及在不同作物上的表现数据,成为了宋思明新公司“思明农业”的最高机密和唯一希望。
宋思明投入巨资,在城郊圈下了大片土地,建造现代化温室,完全按照周福民提供的“技术方案”进行复制。他野心勃勃,要在最短时间内,生产出比“铁柱”品质更好、产量更高的蔬菜和松露,一举将铁柱打垮。
然而,问题很快就出现了。
周福民严格按照他记录的比例和方法,使用着他带出来的那瓶“原版”生长液样本进行稀释和施用。起初,作物确实长势惊人,绿油油一片,看起来比张家沟的还要旺盛。宋思明大喜过望,天天带着客户和记者前来参观,鼓吹他的“科技农业”已经超越了“土法作坊”。
但渐渐地,一些诡异的现象开始发生。
温室里的黄瓜,长得又粗又长,颜色却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深绿,表面的刺也变得稀疏柔软,失去了“铁柱”黄瓜那种脆生生的质感。西红柿个头硕大,红艳诱人,但掰开后,内部却有些空心,汁水不足,味道寡淡。
最离谱的是模仿种植的松露。在周福民带来的菌种和生长液的刺激下,菌丝蔓延得极快,很快就形成了菌根,但长出来的“松露”,外形扭曲,香气怪异,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化学药剂的刺鼻味道,与张家沟那种浓郁醇厚的天然香气天差地别。
“周工!这是怎么回事?!”宋思明捏着一块形状丑陋、气味刺鼻的“松露”,脸色铁青地质问周福民,“这就是你说的核心技术?这就是能打败张铁柱的东西?”
周福民额头冒汗,手足无措。他反复检查自己的记录,确认稀释比例、施用时机绝对没错。“宋总,这……这流程肯定没问题啊!在张家沟的时候,效果都好得很!是不是……是不是这里的土壤、水质不一样?或者……或者菌种在运输过程中出了问题?”
他哪里知道,问题的根源,就在他视若珍宝、小心携带出来的那瓶“原版”生长液和那叠“绝密资料”上。
就在周福民离开前几天,铁柱在砖爷的提醒下,已经察觉到了他心神不宁,可能存有异心。于是,铁柱悄悄进行了一次“偷梁换柱”。
他利用板砖系统的某种微操功能(消耗了相当一部分积分),将周福民经常使用的那瓶“原版”【初级植物生长液】的成分,进行了极其细微的调整。这种调整,在短期内,尤其是在与张家沟那片被长期滋养、充满灵性的土地结合时,效果差异不大,甚至为了迷惑对方,初期催生效果显得更为迅猛。
但一旦离开张家沟那片特定的水土,或者被大规模、机械化地应用于普通土地时,这种被微调过的“生长液”,其内在的不平衡就会暴露无遗。它会过度刺激作物的细胞分裂和营养生长,导致外形畸形、物质积累不足、风味物质合成 pathway 紊乱,最终生产出“虚胖”而寡淡、甚至带有异味的残次品。
至于周福民带走的那些技术资料,铁柱也授意王翠花,在其中几处关键的数据记录上,做了极其隐蔽的、看似笔误的改动。比如,某种微量元素的添加量,小数点偷偷移了一位;某个关键的生长阶段记录,故意提前或推后了几天。
这些改动,单一来看似乎无伤大雅,但组合在一起,应用于一个全新的、没有系统加持的环境时,就足以让整个技术体系失灵,甚至产生反效果。
周福民和他带来的“核心资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包裹着甜蜜糖衣的陷阱。他带走的,是一个注定会失败的“假配方”!
“土壤?水质?菌种?”宋思明气得几乎要爆炸,他将那块怪味松露狠狠摔在地上,“都是借口!我看是你根本就没拿到真正的核心技术!张铁柱肯定还留了一手!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周福民被骂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他此刻才隐隐感觉到,自己可能上当了。他想起了离开时铁柱那沉静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想起了王翠花欲言又止的挽留,想起了村里那些流传的“资料不全”、“记录有误”的传言……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疯狂地翻看着自己带出来的笔记,试图找出哪里出了错。但他越是钻研,就越是陷入混乱,因为那些被修改的数据,与他“记忆中”在张家沟的成功实践,产生了无法调和的矛盾。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怀疑自己的能力,精神几近崩溃。
宋思明投入的巨资眼看就要打水漂,精心策划的报复行动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这让他如何能忍?他看向失魂落魄的周福民,眼神冰冷至极。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宋思明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回去求张铁柱也好,偷也好,骗也好!必须把真正的配方和核心技术给我弄到手!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周福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面如死灰。他此刻才真正明白,自己离开的不是一个工作岗位,而是一个将他视为家人的集体;他投靠的也不是光明前程,而是一个将他视为利用工具和出气筒的深渊。
而张家沟这边,铁柱通过李狗蛋安排在城里的眼线,很快就得知了“思明农业”温室里的混乱状况和宋思明的气急败坏。
“铁柱哥!神了!你真神了!”李狗蛋兴奋地跑来汇报,“宋思明那孙子种出来的黄瓜像得了浮肿病,松露臭得能把人熏一跟头!听说投进去的钱都快烧光了!周福民天天被骂得狗血淋头!”
铁柱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悦,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砖爷,这‘假配方’的滋味,看来不错。”
【哼!自作孽,不可活!若非其心存贪念,岂会落入此等境地?然,宋思明受此重挫,必不肯善罢甘休,恐有更极端之手段,汝当时刻警惕!】
“我明白。”铁柱目光沉静地望向远方,宋思明公司的方向,“陷阱已经布下,就看他接下来,要怎么跳了。”他知道,这场较量,还远未结束。周福民带走的“假配方”,只是一个开始,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而他和他的张家沟,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