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片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燕十三用袖子擦了把脸,露出的小臂上,暗红锈迹已经爬到了肘部。他靠在石塔冰冷的石壁上,听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感觉那锈迹仿佛有了生命,正随着心跳微微蠕动。
“十三哥,箭弩拆不动。”老赵的声音带着喘息,他手里拿着根铁棍,正使劲撬动石塔里的机括,“这玩意儿是铸铁做的,跟石塔连在一起了。”
石头蹲在桥头,用重剑在雪地上划出防御工事的轮廓。重剑每次落下,都会在冻土上砸出个深坑,剑身上的纹路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像是有股力量在里面流转。
“拆不动就毁了它。”燕十三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又摸出老赵之前给的硫磺粉,“把这个撒进去,能烧多久烧多久。”
老赵眼睛一亮,连忙接过硫磺粉往箭弩的机括里倒。硫磺遇热会爆炸,虽然威力不大,但足够让这架能一次射出十支箭的弩机暂时瘫痪。
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三百甲士列成整齐的方阵,在桥头百步外停下。为首的是个骑着黑马的将军,银甲上没有积雪,显然是刚换上的新甲,手里的长枪斜指地面,枪缨上的红绸在风雪中格外刺眼。
“燕十三?”将军的声音透过风雪传来,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晋王有令,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可饶你不死。”
燕十三没有回答,只是将锈刀从雪地里拔出来,刀身的雪粒在接触到刀刃的瞬间就化了,仿佛那刀有体温。他走到石头身边,用脚尖在雪地上点了点:“这里,我们守得住。”
石头重重点头,将重剑插进地里,剑柄刚好与胸口齐平。少年的脸冻得通红,嘴唇干裂出血,但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团在风雪中燃烧的火苗。
“不知死活。”将军冷笑一声,长枪向前一挥,“第一队,上!”
五十名甲士端着长矛冲了上来,步伐整齐得像一个人,甲叶碰撞声在峡谷里回荡,震得积雪簌簌掉落。他们的甲胄比刚才的教徒更厚,胸前的护心镜上刻着晋王的蟠龙纹,在暮色中闪着冷光。
“石头,守住左翼。”燕十三的锈刀在身前划出半道弧线,刀风卷起的雪粒形成一道屏障,“别硬拼,用巧劲。”
“嗯!”石头握紧重剑,等甲士冲到五步内,突然矮身横扫。重剑带着破空的呼啸,精准地砸在最前面那个甲士的膝盖上。
“咔嚓!”
骨裂声混着甲胄变形的闷响,那甲士惨叫着倒下,撞乱了后面的阵型。石头趁机起身,重剑顺着缝隙挑开另一个甲士的护肩,虽然没能伤到对方,却逼得他连连后退。
燕十三的战场在桥头中央。他没有主动进攻,只是站在那里,锈刀每次挥出都恰到好处地挡住长矛,刀身与矛尖碰撞时,总能震得对方手臂发麻。
“铛!铛!铛!”
连续三记碰撞,最前面的甲士突然觉得手里的长矛一轻,再看时,矛尖竟被锈刀削掉了!他愣神的瞬间,燕十三的刀已经顺着矛杆滑上,在他护心镜上划出一串火星。
“这刀……”甲士的惊呼被风雪吞没。
燕十三没有恋战,借着对方后退的空隙,锈刀突然下劈,砍在桥面仅剩的铁链上。铁链发出刺耳的呻吟,桥面再次倾斜了几分,冲在前面的几个甲士顿时站立不稳,互相碰撞着滚作一团。
“卑鄙!”将军在后面怒吼,又派出五十名甲士,“给我用弩箭压制!”
石塔里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老赵成功引爆了硫磺粉,箭弩的残骸混着碎石飞出塔外,暂时解除了远程威胁。但更多的甲士已经冲上桥头,将燕十三和石头逼得越来越近。
“十三哥,我快撑不住了!”石头的手臂已经酸麻,重剑的轨迹越来越乱,肩膀被一个甲士的长矛划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雪地。
燕十三眼角的余光瞥见少年的伤口,心里一紧。他突然变招,锈刀不再防御,而是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斜劈,刀身的暗红纹路在接触到甲士护颈时突然亮起。
“噗嗤!”
这一刀竟像切豆腐般劈开了铁甲,那甲士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倒了下去。周围的甲士都愣住了,显然没见过能劈开晋王府精制铁甲的兵器。
“愣着干什么?杀了他!”将军的怒吼让甲士们回过神,攻势更加凶猛。
燕十三趁机退到石头身边,背靠背形成防御圈。他能感觉到少年的身体在发抖,不是怕,是累的——十三岁的孩子,能在三百甲士的围攻下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
“赵叔,还有多久天黑?”燕十三的声音带着喘息,锈刀的重量似乎增加了,握在手里越来越沉。
“至少还要一个时辰!”老赵的声音从石塔里传来,接着是一阵桌椅倒塌的巨响,“他们从后面爬上来了!”
燕十三心里一沉。他忘了这石塔是双层的,对方完全可以从后山绕到上层,居高临下攻击他们。
“石头,跟我冲出去!”燕十三突然喊道,锈刀横斩逼退面前的甲士,“去石塔第二层!”
石头没有犹豫,重剑猛地砸在桥面,借着反震的力量跃起,踩着甲士的肩膀冲向石塔。燕十三紧随其后,锈刀在身后划出一道红光,逼得追兵不敢靠近。
两人刚冲进石塔,就看到老赵被三个甲士围攻。老人的拐杖已经断了,正用药箱抵挡,药瓶碎了一地,刺鼻的药味混着血腥味弥漫在塔里。
“找死!”燕十三的锈刀带着怒火劈出,红光闪过,三个甲士瞬间倒下两个。剩下的那个想跑,被石头的重剑从背后刺穿。
“快上二楼!”老赵捂着流血的胳膊,指了指通往上层的木梯,“上面有弓箭!”
三人刚爬上二楼,就听到楼下传来将军的怒吼:“放火箭!把石塔烧了!”
火光明明灭灭地映在雪地上,燕十三冲到箭窗旁,看到甲士们正往箭上缠浸了油的布条。他迅速拿起墙角的弓箭,却发现弓弦早已朽烂。
“用这个!”石头举起重剑,剑身在火光中泛着冷光,“我能扔到他们中间!”
燕十三眼睛一亮,从老赵的药箱里翻出最后一包硫磺粉,塞进重剑的护手处:“扔准点。”
石头深吸一口气,双手举起重剑。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燕十三教他的发力诀窍——用腰腹带动手臂,让力量顺着脊椎传到剑尖。
“喝!”
重剑带着破空的呼啸飞出箭窗,在火光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甲士中间。硫磺粉遇热爆炸,虽然威力不大,却点燃了他们身上的油布,顿时一片混乱。
“好小子!”老赵忍不住喝彩。
燕十三却没那么乐观。他看着楼下重新集结的甲士,又看了看天边仅存的暮色,突然明白老赵为什么说这桥是陷阱——对方根本不急着进攻,就是想耗到天黑,让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必须突围。”燕十三握紧锈刀,掌心的旧疤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赵叔,你知道这附近有别的路吗?”
老赵的脸色有些复杂:“有是有,但比走桥更危险……是条悬崖上的栈道,据说当年镇北侯为了奇袭修的,早就没人走了。”
“在哪?”
“得从石塔后面下去,绕到峡谷东侧。”老赵指着窗外,“但那栈道只有一尺宽,旁边就是万丈深渊。”
燕十三看向石头,少年正用布条包扎伤口,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他又看向老赵,老人虽然脸色发白,却已经在整理药箱。
“那就走栈道。”燕十三的声音在风雪中异常坚定,“与其在这里被烧死,不如赌一把。”
楼下的火箭已经射到石塔上,木梁开始燃烧,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燕十三背起老赵,石头跟在后面,三人踩着摇晃的木梯下到一楼,在火海中冲出一条生路,消失在石塔后面的黑暗里。
将军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拨转马头,对身边的亲卫低声道:“通知下去,按计划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