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里的雾气带着清晨的寒意，沾在燕十三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除了风吹竹叶的沙沙声，还有一种极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用特制的鞋子踩在腐叶上。
“十三哥，怎么了？”石头压低声音问道，重剑已经握在手里。少年的直觉异常敏锐，他也感觉到这片竹林不对劲，太安静了，连虫鸣鸟叫都没有。
燕十三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三根手指，然后指向左前方。那是跟踪者藏身的方向——对方显然是个高手，呼吸悠长，脚步轻盈，若非这片竹林过于寂静，根本察觉不到。
老赵靠在一棵竹子上，悄悄从怀里摸出几枚银针。老人的脸色有些苍白，昨晚的激战让他的旧伤复发，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是影卫的‘踏雪无痕’身法，这种功夫练到极致，走路能不发出半点声音。”
“他们来了多少人？”燕十三的声音压得极低，锈刀的刀柄在掌心微微发烫。他能感觉到，对方不止一个，至少有三个，呈品字形分布，隐隐将他们包围在中间。
“至少五个。”老赵的目光扫过周围的竹林，“你看那些竹叶的晃动，东边和西边的频率不一样，显然有人在那里换气。”
石头突然想起说书先生塞给燕十三的油纸，脱口道：“会不会是狼卫营的自己人？也许他们是来接应我们的。”
“不可能。”燕十三否定道，“狼卫不会用这种鬼祟的方式跟踪。而且……”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他们身上有血腥味，很淡，但瞒不过锈刀。”
话音刚落，左前方的雾气突然涌动，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窜出，手中的短刀直刺燕十三的后心。刀身漆黑，显然淬了剧毒。
燕十三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身体猛地向右侧倾斜，锈刀反手划出一道红光。“当”的一声脆响，短刀被震开三寸，黑影闷哼一声，借着反作用力向后退去，动作快得像道闪电。
“果然是影卫。”老赵的银针脱手飞出，精准地射向黑影的膝盖，“这种‘影杀术’是晋王府的独门功夫，杀人从不超过三招。”
黑影在空中扭身，避开银针，落地时却发出一声闷响——石头的重剑已经横扫而至，逼得他不得不再次后跳，露出了藏在黑袍下的脸。那是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皮肤像纸一样苍白，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个漆黑的窟窿。
“是傀儡人！”老赵惊呼道，“晋王竟然把这种邪术用在了影卫身上！”
燕十三的锈刀再次出鞘，红光如练，直取黑影的咽喉。他发现这个影卫的动作虽然快，却带着一种机械感，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
“小心，后面！”石头突然大喊，重剑回撩，挡住了从背后袭来的另一道黑影。少年的手臂被震得发麻，对方的力量竟比他想象中大得多。
瞬间，五道黑影同时现身，将三人团团围住。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手中的短刀都泛着漆黑的光芒，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十三哥，左边交给我！”石头的重剑舞得虎虎生风，虽然招式还很稚嫩，但每一击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少年知道，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他必须保护好受伤的老赵，不能让十三哥分心。
燕十三没有回头，锈刀的红光在身前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他注意到这些影卫的眼睛都是一样的——没有瞳孔，只有漆黑的窟窿。这让他想起了藏龙穴里的白骨，那种死寂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的关节是弱点！”老赵一边躲避着攻击，一边大喊，“傀儡人靠机括驱动，关节处最脆弱！”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变招，红光贴着地面横扫，精准地斩在一个影卫的脚踝处。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影卫的小腿竟应声而断，露出里面的金属弹簧和齿轮。
“果然是傀儡！”燕十三心中一凛，晋王竟然能造出如此逼真的傀儡人，这背后一定有高人相助。他想起了血手人屠脖子上的白莲印记，难道晋王和白莲教已经联手到这种地步了？
就在这时，最北边的傀儡人突然自爆，一团黑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燕十三立刻屏住呼吸，锈刀在身前划出红光屏障——他认出这种烟雾，是白莲教的“蚀骨散”，吸入一点就会全身溃烂。
烟雾散去后，剩下的四个傀儡人已经消失不见。竹林里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的厮杀从未发生过。
“他们跑了？”石头警惕地环顾四周，重剑上还在滴着黑色的毒液。
“不是跑了。”燕十三的目光落在地上的齿轮碎片上，那些碎片正在缓慢地蠕动，像是有生命一般，“他们在重组。”
话音刚落，地上的碎片突然飞起，在空中重新组合成一个巨大的傀儡，身高丈许，手里握着两把巨斧，斧刃上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不好，是合体傀儡！”老赵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这是白莲教的禁术，用活人精血驱动，威力无穷！”
合体傀儡的巨斧带着呼啸的风声劈来，燕十三举刀相迎。红光与蓝光碰撞的瞬间，他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手臂竟有些发麻。锈刀的红光剧烈闪烁，像是在抵抗某种邪恶的力量。
“石头，用重剑劈它的头部！”燕十三大喊着，硬生生扛住巨斧的压力，“那里是控制核心！”
石头没有丝毫犹豫，重剑带着少年全部的力量，狠狠劈向傀儡的头颅。只听“铛”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傀儡的头颅上出现一道裂痕，但并没有被劈开。
“没用的！”老赵一边往石头身上扔解毒丹，一边大喊，“它的核心被黑狗血浸泡过，普通兵器伤不了它！”
燕十三的目光落在锈刀上，刀身的红光比刚才更加炽烈，仿佛在渴望着什么。他突然想起说书先生的话——“锈刃藏山河”，难道这把刀真的有什么特殊之处？
“石头，把你的血滴在我的刀上！”燕十三突然喊道，左手在右臂上一划，鲜血立刻涌出，滴在锈刀的刀身上。
石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照做了。少年的鲜血与燕十三的血混合在一起，被锈刀迅速吸收。刀身的红光突然暴涨，形成一道巨大的光刃，将合体傀儡的巨斧震得粉碎。
“就是现在！”燕十三怒吼一声，锈刀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斩向傀儡的头颅。这一次，红光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轻易地将傀儡的头颅劈成两半。
里面没有齿轮，也没有机括，只有一团跳动的血肉，上面刻满了诡异的符文。当红光斩落时，那团血肉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中。
合体傀儡的身体轰然倒塌，化作无数碎片。燕十三拄着锈刀，大口喘着气，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十三哥，你没事吧？”石头连忙扶住他，少年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燕十三摇摇头，目光落在一片不起眼的竹叶上。那里沾着一滴暗红色的血，既不是傀儡的，也不是他们三人的。
“还有一个活的影卫。”燕十三沉声道，锈刀指向竹林深处，“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刚才傀儡自爆时趁机受伤了。”
老赵的脸色变得凝重：“能操控合体傀儡的，至少是影卫中的千户级别。这种人通常直接听命于晋王，知道的秘密肯定不少。”
“追！”燕十三握紧锈刀，率先向竹林深处追去。他知道，这个人一定能解开他们心中的许多疑问——影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踪的？还有，那个藏在暗处的操控者，到底是谁？
竹林深处的雾气越来越浓，脚下的腐叶越来越厚。燕十三能感觉到，前方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显然那名影卫伤得不轻。
突然，前方的雾气中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燕十三加快脚步，绕过一棵巨大的古树后，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那名影卫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已经没了气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睛里却充满了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在影卫的尸体旁边，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用鲜血写着一行字：“下一个，就是你。”
燕十三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不是晋王的笔迹，也不是白莲教的风格。这笔迹带着一种诡异的优雅，像是女子写的，但字里行间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是谁干的？”石头警惕地环顾四周，重剑握得更紧了。
老赵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影卫的尸体：“是熟人干的。这把匕首上涂的是‘牵机引’，是影阁的独门毒药。”
“影阁？”燕十三皱起眉头，这个名字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一个神秘的暗杀组织。”老赵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据说他们只认钱，不认人，只要给够价钱，连皇帝都敢杀。但他们从不插手江湖纷争，这次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燕十三没有说话，只是捡起了那张用血写的纸条。纸条的材质很特殊，上面隐约能看到一些细小的纹路，像是某种植物的纤维。
“这是寒山寺的菩提叶纸。”燕十三突然说道，他在藏龙穴的古籍上见过这种纸的记载，“只有寒山寺的僧人才能制作。”
石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么说，杀影卫的人是寒山寺的和尚？他们是来帮我们的？”
“不一定。”燕十三摇摇头，将纸条收好，“也可能是有人故意嫁祸给寒山寺。我们得尽快赶到苏州，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抬头看向竹林深处，雾气似乎更浓了。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强烈。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透过雾气，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走吧。”燕十三握紧锈刀，转身向外走去，“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阳光终于穿透雾气，洒在竹林的小径上，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但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一片枯叶下，藏着一个极小的铜铃，铃身上刻着一朵绽放的白莲。当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在竹林尽头时，铜铃轻轻晃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响声，然后碎裂成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