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丘山的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将石阶上的青苔润得发亮。燕十三的靴子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轻响,与林中早起的鸟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宁静。
他们已经在山里潜伏了两天。自从在土地庙发现那张羊皮地图后,燕十三就知道这是个陷阱——影卫绝不会把如此重要的情报藏在那么容易被发现的地方。但他还是来了,因为地图上的“祭刀”二字,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十三哥,你看那边。”石头压低声音,重剑的剑尖指向不远处的观景台。那里站着个黑衣人,正背对着他们眺望山下的苏州城,腰间悬着的弯刀与雀部影卫的制式一模一样,只是刀鞘上没有白莲标记。
燕十三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影卫的站姿很特别,左肩微沉,右手总是不自觉地摩挲刀柄,这是常年握刀留下的习惯,更像是……镇北军的军礼姿势。
“有点不对劲。”老赵拄着拐杖,伤腿在潮湿的泥土里陷得很深,“雀部影卫从不会单独行动,而且你看他的影子——”老人的拐杖指向地面,“雾气这么浓,影子却异常清晰,像是有人故意画上去的。”
燕十三的锈刀在鞘里轻轻震颤,刀身的红光透过牛皮刀鞘,在地上投下道模糊的光晕。他能感觉到,观景台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不是新鲜的,却带着一种熟悉的气息——和藏龙穴里那些白骨的气息一模一样。
“石头,你去左边的竹林埋伏。”燕十三低声吩咐,左手在少年的肩膀上拍了拍,那里的伤口已经用老赵的草药处理过,红肿消了不少,“听到我的信号就动手,用重剑劈观景台的柱子。”
“赵叔,您去右边的石阶,把铁蒺藜布置好。”他又转向老赵,将一包特制的烟雾弹递过去,“如果有大批人马过来,就用这个。”
老赵接过烟雾弹,手指在上面摩挲着:“少主,你自己小心。这可能是个连环计,他们想引你出来,再一网打尽。”老人的声音带着担忧,却没有劝阻——他知道燕十三的脾气,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燕十三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身影一闪便融入了浓雾中。他的脚步很轻,像片被风吹动的叶子,锈刀的刀鞘上裹着层厚厚的麻布,避免碰撞发出声响。
离观景台越来越近,那个影卫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燕十三注意到他的后颈有块淡红色的胎记,形状像朵绽放的梅花——这是镇北军斥候营的标记,用特殊药水刺上去的,遇热会变红。
这个人,曾经是镇北军的人!
燕十三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想起老赵说过,当年镇北侯兵败后,有不少旧部投降了晋王,难道这个人就是其中之一?
就在这时,影卫突然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燕少主,恭候多时了。”他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像是在哪里听过。
燕十三没有说话,锈刀突然出鞘,红光如练,直取影卫的咽喉。他不想听任何解释,一个背叛了镇北军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影卫的反应极快,弯刀出鞘的瞬间,刀身与锈刀碰撞在一起,发出“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在浓雾中炸开,照亮了影卫脸上的惊讶——他显然没料到燕十三的刀会这么快。
“少主的刀法,果然有镇北侯的风范。”影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弯刀突然变招,招式刁钻毒辣,却处处留有余地,显然不想下死手。
燕十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套刀法,分明是镇北军斥候营的“破风刀”,只是被影卫用得更加阴狠。他突然变招,锈刀的红光在身前划出个圆弧,逼得影卫不得不后退。
“你到底是谁?”燕十三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锈刀的红光映在他脸上,让他的眼神看起来像头愤怒的狼,“为什么会用镇北军的刀法?”
影卫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弯刀突然脱手飞出,插在观景台的柱子上。他的双手缓缓举起,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少主,我知道你恨叛徒,但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燕十三没有放松警惕,锈刀依旧指着他的咽喉:“说。”
“我叫赵六,曾经是镇北侯的亲卫。”影卫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当年侯爷兵败,我为了保护一批重要的东西,不得不假意投降晋王,混入影卫。”
“重要的东西?”燕十三的锈刀又逼近了一寸,刀尖几乎要触到赵六的皮肤,“是什么?”
赵六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寒山寺,那里的晨钟刚刚敲响,钟声在浓雾中传得很远:“是山河图的另一半。”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当年侯爷将山河图一分为二,一半藏在裂穹刀里,也就是你的锈刀;另一半,藏在寒山寺的镇寺之宝——‘无字碑’中。”
燕十三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锈刀会对山河图碎片有反应,为什么影卫会对寒山寺如此关注。原来,这把陪伴他多年的锈刀,就是传说中的裂穹刀,是镇北侯留下的最重要的遗产。
“那你为什么要引我来这里?”燕十三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困扰他多年的谜团,终于要解开了。
“因为晋王已经知道了真相。”赵六的脸色变得凝重,“他派了‘鸦部’影卫来寒山寺,准备今天动手夺取无字碑里的山河图。鸦部比我们雀部厉害得多,他们的‘蚀骨爪’能轻易撕裂铁甲,而且……”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恐惧,“他们已经练成了‘血鸦阵’,能用活人精血召唤血鸦,威力无穷。”
燕十三的锈刀微微颤抖。他想起在土地庙遇到的血符僧,想起那些被炼制成傀儡的影卫尸体,晋王为了得到山河图,竟然不惜动用如此阴邪的手段。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山河图交给我?”燕十三问道,锈刀依旧没有收回——多年的战场经验告诉他,永远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对方曾是自己人。
赵六苦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不是我不想给,是我根本拿不到。无字碑被寒山寺的住持守着,他是当年侯爷的好友,除非看到裂穹刀,否则绝不会交出山河图。”他将油布包递过来,“这是开启无字碑的口诀,你一定要记住。”
燕十三刚要伸手去接,赵六的脸色突然剧变,大喊一声:“小心!”身体猛地扑过来,挡在燕十三身前。
一支淬毒的弩箭从浓雾中射出,精准地穿透了赵六的心脏。箭尾的鸦羽在晨风中轻轻晃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是鸦部的人!”赵六咳出一口鲜血,手指死死抓住燕十三的手腕,将油布包塞进他手里,“记住……保护好山河图……为侯爷……报仇……”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睛却死死盯着燕十三身后的浓雾,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燕十三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浓雾中缓缓走出十个黑衣人,他们的脸上戴着青铜鸦面,手里的爪子泛着乌光,正是赵六说的“蚀骨爪”。
“雀部的叛徒,果然在这里。”为首的鸦部影卫声音沙哑,像是用铁片摩擦出来的,“晋王有令,取燕十三首级者,赏黄金万两,官升三级。”
燕十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放下赵六的尸体,锈刀在晨雾中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刀身的红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烈。他能感觉到,赵六的血滴在刀身上,被迅速吸收,锈迹开始脱落,露出里面暗金色的本体,上面刻着的纹路与那半张山河图碎片完全吻合。
“原来如此……”燕十三喃喃自语,终于明白为什么锈刀会对山河图有反应,为什么它能吸收鲜血变得更强。这把刀,根本不是普通的兵器,而是镇北侯用自己的精血和山河图的灵气炼制而成的神器。
“受死吧!”鸦部影卫们同时发起攻击,蚀骨爪带着呼啸的风声抓来,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显然他们刚杀过人。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横扫,红光如同一道屏障,将所有的攻击都挡在外面。他的眼神冰冷如霜,左手紧紧攥着那个油布包,赵六临死前的眼神在他脑海里不断闪现。
“你们,都得死。”燕十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决绝。锈刀的红光突然暴涨,形成一道巨大的刀芒,将浓雾撕开一道口子,直扑鸦部影卫。
一场血战,在虎丘山的晨雾中,正式拉开序幕。而燕十三不知道的是,这场战斗,仅仅是他揭开所有谜团的开始。寒山寺的无字碑里,藏着的不仅是山河图,还有一个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