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分配给那两名倒霉士兵的狭窄宿舍,张夜和凯尔迅速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基地生活区隐约传来的嘈杂声。
宿舍陈设简单,两张单人床,一个金属衣柜,一张小桌,充满了临时居所的冰冷感。
“情况比预想的复杂。”张夜压低声音,快速将观察到的高强度门禁和守卫情况告知凯尔,“正面突破风险太大。”
凯尔点点头,眼神锐利:“常规手段行不通。你打算怎么办?”
张夜的目光投向天花板角落那个不起眼的通风口格栅:“他们防得住人,未必防得住更小的东西。我单独行动,从通风系统进去。你留在外面,混在士兵里,注意观察动向,随时准备接应。”
这是最稳妥的方案。凯尔虽然战力强悍,但毕竟是凡人,缺乏渗透能力。张夜的变化之力,才是潜入这种铜墙铁壁的关键。
“明白。你小心,里面情况不明。”凯尔没有多言,只是郑重地拍了拍张夜的肩膀。
计划已定,不再耽搁。
张夜集中精神,身形迅速缩小、变形,几秒钟后,一只普通的家蝇振动着透明的翅膀,从通风口格栅的缝隙中钻了进去,消失在黑暗的管道深处。
凯尔则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打开门,融入了基地士兵的日常节奏中,如同一滴水汇入大海,开始他的卧底警戒任务。
苍蝇形态的张夜,在狭窄、黑暗、布满灰尘的通风管道内穿行。管道四通八达,如同这座地下堡垒的血管。他依靠着对气流和远处微弱声音的感知,小心翼翼地避开旋转的风扇叶片和偶尔喷出的消毒气雾,朝着核心区域的方向前进。
经过一段曲折的爬行,他找到了一个通往实验室区域的出风口格栅。
透过格栅的缝隙,下方是一个灯火通明、布满各种精密仪器和手术台的无菌实验室。
而实验室中央正在上演的一幕,让即使经历过北非血腥战场的张夜,也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与寒意。
几名穿着莱茵制服、表情冷漠的士兵,正用力将一个活生生的生物固定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那生物拥有人形的轮廓,但头颅奇大,与瘦小的身躯不成比例,皮肤是毫无生气的灰白色,双眼空洞无神,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刺耳尖利的嚎叫,行为举止像极了一个“大头丧尸”,但却是活生生的生命体。它的四肢被厚重的皮质束带牢牢捆住,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几名穿着全封闭白色防护服、戴着面罩的研究员围在手术台旁,如同进行一场机械的流水线作业。
其中一名看似主导的印度裔研究员,胸前名牌上写着【dr. Vijay Sharma】(维杰·夏尔马博士)。他手持一把闪烁着寒光的手术刀,没有丝毫犹豫,精准而冷酷地划开了那大头生物的腹部!
没有麻醉,没有怜悯。
刀刃切开灰白的皮肤和肌肉,暗红色的血液和淡黄色的组织液涌出。那生物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
夏尔马博士和他的助手们却视若无睹,熟练地用扩张器撑开切口,伸手探入腹腔,开始逐一取出还在微微搏动的内脏——暗红色的肝脏、蠕动的肠道、粉色的肾脏……他们将这些器官放在旁边的托盘上,仔细测量、记录数据,甚至切片取样,仿佛在拆卸一件没有生命的机器。
整个过程中,夏尔马博士偶尔会用带着印度口音的英语冷静地发出指令:
“记录肝脏体积和颜色变化。”
“取样胰腺组织,分析酶活性。”
“注意心脏收缩频率。”
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讨论天气。那种对生命的极端漠视,透过冰冷的防护面罩,散发出令人齿冷的寒意。
张夜强忍着意识深处翻涌的恶心与愤怒,静静地趴在格栅后,记录下这一切,特别是夏尔马博士的身形、动作和声音特点。
这残忍的活体解剖持续了将近半小时,直到那大头生物在极度痛苦中彻底停止了挣扎。
实验结束,研究员们脱下沾满血污的防护服,在隔壁的消毒间清洗消毒,然后三三两两地走向旁边的休息室,低声交谈着实验数据。
张夜趁机飞离了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实验室。
当晚,基地的作息时间进入相对安静的阶段。
张夜再次行动。
这一次,他不再是苍蝇,而是集中精神,身体轮廓拉伸,面部骨骼和肌肉细微调整,肤色变深……几分钟后,一个活脱脱的“维杰·夏尔马博士”出现在了宿舍的阴影中——同样的身高体型,同样的面部特征,甚至连那副金丝眼镜和习惯性的、略带傲慢的微表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张夜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从夏尔马博士办公室外挂钩上“借”来的白大褂,口袋里甚至还插着一支看起来一样的笔。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模仿着夏尔马博士那种略带匆忙又隐含优越感的步态,走出了宿舍区,径直朝着核心区域的防爆门走去。
时间已晚,通道里人员稀少。来到戒备森严的门禁前,站岗的士兵认出了“夏尔马博士”,立刻敬礼。
张夜镇定自若地走到虹膜扫描仪前,将眼睛对准镜头——他变化出的眼球结构,与真实的夏尔马博士一般无二。绿灯亮起。接着是指纹识别,同样通过。最后,他刷了一下“借”来的身份卡。
“嘀——验证通过。晚上好,夏尔马博士。”电子音响起。
厚重的防爆门缓缓滑开。
“辛苦了。”张夜模仿着夏尔马博士那略带口音的英语,对士兵微微颔首,迈步走了进去。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没有一丝慌乱。
门在身后关闭,将外面的世界隔绝。
核心区内灯火通明,但比白天安静许多。实验室区域只有少数仪器发出低沉的运行声,看不到研究人员。
张夜没有停留,按照白天观察和套话得来的信息,直接走向更深处、标识着【异常个体收容区】的又一道安全门。
同样通过三重验证,他进入了此行真正的目标区域——莱茵公司囚禁“作品”的深渊动物园。
一进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药物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属于众多生物聚集产生的沉闷气味扑面而来。
一名正在值班的士兵坐在入口处的控制台后,看到“夏尔马博士”深夜到访,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起身问候:“博士,这么晚还来检查?”
“嗯,有些数据需要核实。”张夜用夏尔马博士惯常的、不耐烦的语气敷衍道,目光已经投向了收容区内部。
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撼。
这是一个极其宽敞的大厅,穹顶很高,灯光冷白。大厅两侧是一排排密封的透明房间,如同巨大的展示柜。这些房间的墙壁是特制的高强度玻璃,目测足以抵挡重火力攻击。每个房间门口都嵌着一个平板电脑大小的电子屏,闪烁着幽蓝的光,显示着内部收容物的相关信息。
张夜强压下心中的悸动,装作检查工作的样子,从第一个房间开始浏览。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几乎塞满整个房间的、难以名状的巨大肉团。它像是一个被过度充气的、布满褶皱和干裂皮肤的肉袋,几乎看不到四肢,只有四个凹陷暗示着退化了的肢体。皮肤无毛,呈现一种不健康的灰黄色,表面渗出油腻的分泌物,散发着隐约的恶臭。电子屏上显示:
【编号】 AIc-734
【代号】 “储脂者”
【分类】 变异豚鼠(失败实验体)
【备注】 体脂率231%,代谢系统异常亢进,无限储能倾向。内脏功能超常活跃,但运动机能几乎丧失。无直接威胁,用于研究极端代谢疾病。
张夜胃里一阵翻腾,移开目光。他继续向前走,一个个透明牢房如同地狱的画卷在眼前展开:
一个房间里关着一个人形生物,但它的四肢像面条一样柔软无力地垂着,头部却异常发达,头顶长满了不断蠕动、如同触须般的神经束,它坐在角落,对着墙壁无声地流泪。屏幕标注:【认知过载实验体,感官接收能力超常,导致运动神经抑制】。
另一个房间里,一只看起来像狼的生物,却长着三只大小不一的、不断流脓的眼睛,脊柱扭曲成S形,在有限的空间里疯狂地转圈,啃咬自己的尾巴。屏幕标注:【基因嵌合失控产物,神经系统严重紊乱,具有高度自残倾向】。
还有一个房间里的生物更像是一滩覆盖了地板的、半透明的胶质物,内部包裹着各种无法辨认的器官碎片,缓缓脉动。屏幕标注:【细胞再生实验极端案例,失去固定形态,维持低等生命活动】。
这些,大多是被莱茵公司如同玩弄橡皮泥般篡改生命密码后产生的、连“失败品”都算不上的畸形残次品。它们痛苦、扭曲、毫无价值,只是作为冰冷数据的存在。张夜越看心越沉,这些景象比血腥的战场更让人感到压抑和愤怒。
莱茵公司对待生命的态度,已经超越了残忍,达到了某种亵渎的境地。
并且更重要的是:这里关押的生物几乎都是一些畸形!别说用来战斗了……哪怕是最基础的自理能力恐怕都没有。
就在他感到一阵恶心和失望,怀疑这趟冒险是否值得时,他走到了一个明显不同的房间前。
这个房间的玻璃更加厚重,门上贴着醒目的红色的【dANGER】危险标识,周围还有独立的应急隔离阀。
张夜看向房间内部。
里面没有巨大的肉团或奇形怪状的拼接体,只有一只约半米长、外形极其怪异的生物在地板上缓慢蠕动。
它的身体似乎没有固定的形态,由无数条细长、半透明、如同活着的蛔虫或触须般的东西纠缠、盘绕而成,整体看起来像是一团不断变化形态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寄生线虫集合体。这些“触须”末端闪烁着微弱的、如同神经信号般的生物荧光。
张夜将目光投向门口的电子屏,上面的信息让他瞬间瞳孔收缩,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代号】 “编码者-coder-0”
【分类】 脑控寄生线虫(母体)
【产品功能概述】
断尾分裂: 母体可消耗自身生物质,快速分裂产生子个体(“编码虫”)。
寄生控制: 子个体为微型线形虫(长约8-10cm,直径<1mm),具备极强的环境适应性与宿主侵入能力(主要经由耳道、鼻腔或伤口侵入动物脑部)。
思想编程: 在分裂前,母体可将预设的“行为指令”或“思维模式”以生物化学信号形式烙印于子个体核心神经节。此过程不可逆。
绝对忠诚: 成功寄生后,“编码虫”将释放神经递质与酶,逐步改造宿主大脑神经网络,使其无条件执行预设程序,并对母体保持绝对忠诚。宿主原有意识将被覆盖或抑制。
【风险评估】 极高!当前组织生物操控技术尚未成熟,无法确保程序绝对准确性与可控性。一旦母体逃脱或程序错误,可能导致无法预估的连锁寄生事件,对人类文明造成系统性、毁灭性打击。
【安全协议】 绝对禁止开启此收容单元!任何接触需三级以上授权及特殊防护。
“编码者……coder-0……”张夜在心中默念着这个代号,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生物武器,这是一个可以批量制造“傀儡”、从思想层面进行奴役的恐怖工具!
莱茵公司竟然搞出了这种东西!他们不仅仅是在制造怪物,他们是在试图扮演上帝,篡改灵魂的底层代码!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道德的底线,是在玩火,玩一场足以焚尽整个文明的地狱之火!
他站在原地,久久无法移动。
眼前那团缓慢蠕动的、仿佛由无数细小寄生虫构成的线虫母体,在他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恶心,而是化作了吞噬自由意志的深渊具象。
莱茵公司的疯狂,远超他之前的任何想象。
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张夜深吸一口气,将“编码者-coder-0”的形态特征和能力细节死死刻印在脑海深处。这无疑是此次潜入最重要的发现之一。
他不再停留,继续向前走去,脚步加快,他必须尽快找到更有价值的“生物样本”,完成此次的主要目标,然后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人间地狱。
收容区的通道还很长,两旁的透明牢房依旧延伸向黑暗的尽头。
前方,还有什么在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