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托里奥瘫在地上,如同一滩没有骨头的烂泥。尿液和汗液的骚臭味混合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腥臊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代表彻底崩溃的气味。
他浑浊的眼睛空洞地睁着,瞳孔涣散,残留着极度恐惧的印记,口水混合着涕泪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淌下,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汇成一小滩污渍。
刚才那番超越他理解范围的恐怖体验,已经彻底摧毁了这个老牌黑手党头目的精神防线,将他变成了一个只会机械重复着“我说……我都说……”的空壳。
张夜站在他面前,已经恢复了平常的人类形态,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依旧冷静得近乎冷酷。
他低头俯视着脚下这团曾经权势熏天、如今却比蝼蚁还要卑微的生命,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反而泛起一丝极其复杂的涟漪。
就在这短暂的静默中,他的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白静萱那张阳光灿烂、不谙世事的笑脸。
那是充满生机、希望和纯粹美好的面孔,与眼前这肮脏、丑陋、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场景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一丝微弱的、几乎要被理智碾碎的怜悯,如同细针般轻轻刺了一下他的心脏。
这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着复杂过往、或许也曾有过温情时刻的生命。
但下一秒,另一幅画面以更强势的姿态覆盖了他的脑海——那是无数被毒品侵蚀得形销骨立、眼神空洞的年轻人;是支离破碎、被毒品悲剧笼罩的家庭;是新闻上那些因过量吸食或毒品暴力而夭折的、本该拥有无限可能的生命。他想起了在托尼那个制毒点看到的简陋而危险的化学装置,想起了维托里奥交代的、由其掌控的庞大毒品网络所带来的巨额利润和随之而来的无尽苦难。
正是脚下这个看似可怜的老家伙,以及他所代表的那个黑暗体系,在源源不断地制造着这些人间悲剧。他的财富和权势,每一分都浸透着他人的血泪和毁灭。
怜悯?对于这样一个以他人痛苦和堕落为食的毒瘤,任何一丝心软都是对受害者的残忍,也是对自己所行之事正义性的背叛。
那丝刚刚升起的微弱涟漪,瞬间被更冰冷、更坚硬的决心所冻结、碾碎。
张夜的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清明,甚至比之前更加淡漠。他转向一直守在门口、神情凝重地观察着外面动静的凯尔,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手势——手掌横在颈前,轻轻一划。
凯尔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屋内的情形。他看到了张夜瞬间的沉默和眼神细微的变化,也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最终化为决绝的手势。他心中了然,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如同最精密的杀人机器,无声地拔出了腰间那把加装了高效消音器的紧凑型手枪,动作流畅而迅捷。
他上前两步,枪口几乎抵住了维托里奥的后脑勺。维托里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涣散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最后的惊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但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噗——”
一声轻微得如同用力抿嘴般的闷响。子弹以极高的初速旋转着钻入颅骨,瞬间破坏了所有的脑部功能。
维托里奥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彻底软了下去,所有的生机在零点几秒内消散殆尽。他的眼睛依旧空洞地睁着,但里面的恐惧和哀求已经凝固,变成了死寂的灰色。一小股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些许灰白物质,从他前额的弹孔中缓缓渗出。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新鲜的血腥味,与原有的臭味混合在一起。
张夜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因能力使用和情绪波动带来的细微疲惫感,对凯尔说道:“处理干净,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明白。”凯尔简短地回答,眼神中闪过一丝职业性的冷酷。他对于杀人并无心理障碍,尤其是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斗争中。他更关心的是如何完美地善后。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效率高得惊人。他们戴上随身携带的橡胶手套,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现场。
凯尔负责处理维托里奥的尸体。
他将尸体拖到农舍最里面一个阴暗潮湿的角落,然后用带来的高强度塑料布将其层层包裹,密封严实,防止血液和气味外泄。
张夜则负责清理屋内的痕迹。他先用特殊的化学溶剂仔细擦拭了地面上维托里奥留下的尿液、唾液、泪渍以及那滩腥臭的黏液,这些溶剂能有效分解生物成分,消除dNA证据。接着,他清理了椅子周围挣扎的痕迹和可能的指纹。对于那滩来自维托里奥头部和小量来自“诺丁”形态唾液的血液,他使用了高浓度的氧化剂进行彻底处理,使其失去检验价值。他还仔细检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确保没有留下任何毛发、纤维或个人物品。
张夜其实可以直接变成诺丁把老头的尸体吞进去,但一想到那恶心的一幕、嘴里的触感,他就浑身不自在——他的思想毕竟还是人类,无法接受吞人的行为。
随后,张夜走出农舍,仔细抹去了他们进出房屋时可能留下的脚印和车辙印。
他利用自己对周围环境的敏锐感知,找到了一处远离道路、土壤松软且植被茂密的低洼地。他和凯尔一起,用带来的工兵铲迅速挖了一个足够深、足以防止被野生动物刨开的坑,将包裹好的尸体沉入坑底,掩埋踏实,并在上面覆盖上落叶和断枝,使其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黎明即将来临。他们必须在天亮前彻底离开这里。
回到农舍内部,两人进行了最后一遍检查。
凯尔用带来的小型喷雾装置,在屋内喷洒了一种能够干扰警犬嗅觉的特殊气雾剂。张夜则再次动用他超越常人的感官,如同扫描仪一般扫过整个空间,确认没有任何遗漏的蛛丝马迹。
“可以了。”张夜最终说道。
两人迅速收拾好所有工具和物品,包括那盏煤油灯(他们自带了自己的照明设备),确保没有留下任何属于他们的东西。
他们退出农舍,轻轻带上门,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两辆汽车——凯尔租来的黑色欧宝和抢来的大众——静静地停在隐蔽处。他们将工具分装上车。
“分开走,老地方汇合。”凯尔对张夜说,指的是他们在城里租下的那个安全屋。
张夜点了点头。两人没有再多言,各自上车,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两辆车沿着不同的、预先规划好的小路,悄无声息地驶离了这片即将迎来晨光的荒芜之地。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漆黑的夜色正在渐渐褪去。
张夜握着方向盘,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蜿蜒的道路。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处理完血腥事务后的冰冷余烬,以及一种即将面对最终目标的凝重。
维托里奥这个插曲已经结束,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个隐藏在阿马尔菲海岸奢华别墅中的最终猎物——萨尔瓦多·卢西亚诺。
真正的狩猎,现在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时刻。而与此同时,白静萱她们乘坐的航班,恐怕已经起飞,正在飞往这片暗流汹涌的土地。两个世界,正在以某种他无法完全掌控的方式,悄然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