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桥资本的董事会会议室,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那张巨大的红木长桌,在冷白色顶灯下反射着硬邦邦的光,像块冰封的战场。
沈砚辞拉开椅子坐下,动作不疾不徐。指尖掠过桌角,沾上一点微尘——昨夜陈明远那句“有股东要在会上提‘重要议题’”的提醒言犹在耳。他心里有准备,可当投影幕布“啪”地亮起,那行加粗的黑字砸过来时,空气还是瞬间凝固了:
**“关于弹劾沈砚辞星桥总裁职务、终止非遗基金合作的提案”。**
提案人,是那个持股8%,在星桥股价跌得最惨时偷偷吃进、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股东。
顾云深就坐在沈砚辞旁边,手里紧紧捏着非遗基金的季度报表,指节有些发白。她是作为“项目负责人”被请来列席的,本以为今天是要深入讨论冷金笺的产业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场针对沈砚辞的“斩首行动”。
王股东清了清嗓子,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刻意拿捏的腔调,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沈总上任三年,把公司将近四成的资金,都砸进了那个所谓的非遗基金!结果呢?去年的盈利数据是零!零啊!”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其他股东,语气加重,“这还不算,现在业内风言风语,都说你和这位顾小姐,私下扣着冷金笺的核心配方,想利用星桥的资源给你们自己谋利!试问,这样一个公私不分、损害所有股东利益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坐在总裁的位置上?”
台下立刻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好几个中小股东交头接耳,频频点头。
顾云深心一紧,下意识看向沈砚辞。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沉静得像深潭,只有放在桌面上的右手食指,极轻、极有节奏地敲击了两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道电流击中了顾云深。问渠斋密室里,两人并肩破解谜题时,就用这种方式传递信号——意思是:“别慌,等我们亮牌。”
果然,陈明远“唰”地站起来,手里抱着一大摞文件,声音洪亮:“王股东,您只盯着‘零盈利’说事,是不是有失公允?非遗基金去年主办的冷金笺国际巡展,为我们集团直接撬动了三个大型文化产业合作,合同总金额超过两千万!而且,基金所有账目清晰透明,随时接受审查,‘私藏配方’更是无稽之谈!这里是权威机构出具的完整审计报告副本,各位随时可以查看!”
王股东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但马上被一声冷哼掩盖。他猛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啪”一声狠狠摔在桌上,震得茶杯一晃:“两千万?账目清晰?哼!看看这个!这是我千辛万苦搞到的内部文件!白纸黑字写着,非遗基金挪用了集团巨款,给顾家修那些老掉牙的破纸!更离谱的是,冷金笺的专利申请权,居然登记在了顾云深个人名下!这叫什么公益?这根本就是中饱私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份“证据”上。
顾云深眼神锐利,只扫了一眼,心里就有数了。纸张过于光滑,是现代机制纸的特有质感;上面那个公章的字体,也和专利局的官方字体有细微差别。这伪造的手法,让她瞬间联想到之前“鸠鸟”组织篡改星桥报表的痕迹。
她“嚯”地站起身,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瞬间压过了所有杂音:“王股东,您这份文件,是假的。”
会议室霎时安静下来。
“首先,”顾云深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冷金笺配方的专利申请,是由星桥资本和国家级非遗保护协会共同提交,专利归属明确是‘星桥非遗保护专项基金’,和我个人没有任何关系。其次,”她指向桌上那份文件,“您这份‘证据’用的纸,是标准的2023年批次机制纸,可您说的申请日期却是去年11月。时间根本对不上!”
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回王股东那张开始变色的脸上:“我祖父留下的《古籍修复手札》里,记载过‘辨伪纸三法’。其中一法,就是看纸张暗藏的生产日期水印。不信的话,现在就可以用紫外线灯照照文件边缘,一看便知。”
陈明远反应极快,立刻从包里掏出便携紫外线灯,“咔哒”打开。幽蓝的光线扫过文件边缘,淡蓝色的“2023”字样,清清楚楚地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哗——!”会议室里炸开了锅。
“假的?居然是伪造的?”
“这……这也太下作了!”
老股东张叔第一个拍案而起,气得胡子都在抖:“王董!你拿这种假东西来糊弄我们?!你想干什么?!老董事长在世的时候怎么说的?‘星桥不能丢了文化根’!你这么处心积虑要搞垮非遗基金,是不是跟外面那些惦记冷金笺配方的人勾搭上了?!”
王股东脸色涨成了猪肝,额上青筋暴起,还在强辩:“我……我都是为了公司着想!非遗基金就是个赔钱货!再往里扔钱,星桥迟早被它拖垮!”
就在这时,会议室厚重的橡木门“哐”一声被推开。
李警官带着两名制服警员大步走近,表情严肃。他手里捏着一张纸,目光直射王股东:“王先生,我们查明,三个月前,你曾向一个由国际文物走私集团‘圣殿之耳’控制的离岸账户,秘密转账五十万人民币。请你向在座各位解释一下,这笔钱的用途是什么?”
那张清晰的银行流水单被瞬间投影到幕布上,“圣殿之耳”的账户信息刺眼无比。
王股东浑身一颤,双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椅子随着他后退的动作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我……我那只是正常的海外投资!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走私集团……”
“不知道?”
一直沉默的沈砚辞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冰凌碎裂,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瞬间让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
“我们还查到,”沈砚辞的目光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对方的伪装,“你在星桥股价暴跌时大量增持的资金,源头是一个被我们监控的、由林坤操控的地下操盘账户。你的计划很周密:先借‘圣殿之耳’散布谣言打压股价,低价吸筹,然后今天在这里发难,想把我赶下台,掌控星桥,最后把冷金笺配方拱手送给‘圣殿之耳’。我说的,有错吗?”
证据链环环相扣,逻辑严密,彻底撕下了王股东的最后遮羞布。
他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进真皮座椅里,面如死灰。
到了这一步,所有股东都明白了。什么为了公司利益,全是狗屁!这就是一场“圣殿之耳”在背后操控,想要抢夺配方、颠覆星桥的阴谋!
“沈总!我们支持你!”张叔第一个喊出来,声音洪亮,“非遗基金不能停!还得加大投入!必须把冷金笺打造成我们星桥的金字招牌!”
“对!支持沈总!”
“王股东这种吃里扒外的内鬼,必须滚出董事会!”
群情激愤,之前那些点头附和过王股东的人,此刻也急着调转枪口,纷纷表态。
李警官上前一步,动作利落地给王股东戴上了手铐。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又是一抖。被押出去时,他不甘心地扭过头,眼神怨毒,嘶吼道:“你们别得意!‘圣殿之耳’不会放过你们的!等着瞧!”
闹剧收场,会议室里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下来。
张叔走到沈砚辞和顾云深面前,带着长辈的关切和歉意,重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委屈你们了,孩子。还好,邪不压正。”
顾云深摇摇头,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计划书,递给张叔:“张叔,您看看。这是我们做的,关于冷金笺工艺和现代文创结合的方案。我相信,它未来不仅能赚钱,更能真正把这份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保住、传下去。我想,我爷爷和沈伯父在天上看到,也会高兴的。”
沈砚辞的目光落在方案封面那典雅的冷金笺纹样上,父亲日记里那句力透纸背的话,蓦然浮现心头:「星桥的根,不在资本堆砌的浮华,而在文化积淀的深厚。」
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顾云深的手。指尖传来她掌心的温度,还有那份熟悉的、名为“顾”的坚韧。从问渠斋初遇的惊艳,到此刻董事会上的并肩;从暗室微光中携手解谜,到今日阳光下直面阴谋……无论顺境逆境,他们守护文化根基的初心没变,紧握的双手,也从未松开。
会议结束,人渐渐散去。夕阳的金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泼洒进来,把沈砚辞和顾云深并肩的身影,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陈明远拿着刚出炉的董事会决议,兴奋地小跑过来:“沈总!顾老师!好消息!董事会全票通过,不仅继续支持非遗基金,还决定额外拨款,成立‘星桥冷金笺工艺研究院’!”他笑着看向顾云深,“董事会一致推举,由顾老师您来担任首任院长!”
顾云深郑重地接过那份文件,指尖轻轻抚过“研究院”三个字。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这份荣誉,太重了。它承载着祖父的心血,沈伯父的遗志,张叔、陈明远这样支持者的信任,更是无数个在“暗室微光”中摸索、坚守的日夜,共同凝结出的果实。
她抬起头,迎上沈砚辞温柔而骄傲的目光。他深邃的眼里满是赞许,仿佛在说:“看,我们做到了。”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向问渠斋。顾云深靠着车窗,望着窗外被晚霞染成瑰丽画卷的天空。沈砚辞一直握着她的手,声音低沉而稳:“王股东只是‘圣殿之耳’丢出来探路的石子。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后面肯定还有动作。”他握紧她的手,“但我们不用怕。我们有星桥上下的支持,有李警官这样的朋友,有老周,还有无数关心非遗、默默守护的人。我们,不是两个人在战斗。”
顾云深信服地点点头。远处,问渠斋那点熟悉的、温暖的灯火,已经依稀可见。空气里,仿佛已经飘来了那清冽的腊梅香,无声地召唤着归人。
她心里无比清楚,董事会上这场风波,不过是漫长守护路上的一个小插曲。“圣殿之耳”的阴影还在远处盘踞,并未散去。但只要他们守住这份守护文化的初心,守住彼此间无言的信任,守住心里那束穿越黑暗的“暗室微光”,就没有跨不过的坎,守不住的宝。
真正能撼动世界的,从来不是冰冷的资本数字,是人心凝聚的暖光,是文化血脉里那份历久弥坚的“顾”度与韧性。
问渠斋那扇老木门发出熟悉的“吱呀”声,开了。
老周笑呵呵地守在门口,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是两碗冒着热气的腊梅粥:“听说打了个漂亮仗!来来来,特意熬了粥,庆祝庆祝!”
顾云深和沈砚辞相视一笑,十指紧扣,并肩踏进被暖意和腊梅香包裹的小院。
这里,藏着他们相遇的起点,见证着他们无悔的守护,蕴藏着照亮迷途的微光,也将承载他们未来,漫长而温暖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