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声刺破夜幕,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源自灵魂被抽离的极致痛苦。
那一百名学生,就像是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面容因剧痛而扭曲,喉咙里发出的已不是人声,而是濒死野兽般的哀嚎——嘶哑、断裂、带着血泡破裂的“咕噜”声,在空气中划出令人牙酸的锯齿状轨迹。
他们的声音,曾是攻击林昭的武器,如今却成了滋养他的养料,被他贪婪地吞噬、咀嚼。每一次吞咽,都像有滚烫的铁砂刮过喉管,留下灼痛的余韵。
林昭的视界里,世界已然扭曲。
那些声音不再是虚无的声波,而是化作一道道灰黑色的实质丝线,从那些学生扭曲的口中、干裂的嘴唇中疯狂涌出,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七窍。每根丝线触碰皮肤的瞬间,都传来冰针刺入的麻痛,耳道内则响起无数细碎的啃噬声,如同万千虫蚁在颅骨中掘进。
他的身体像一个永不满足的黑洞,将这些蕴含着生命与怨念的能量尽数吸收。指尖微微颤抖,掌心渗出的冷汗刚触及空气便蒸腾成雾,又被引力拉回皮肤,凝成细小的血珠。
“对……我在吃它,用你们的嘴。”
他低语着,青铜色的瞳孔深处,是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疯狂与冰冷。
理智的堤坝正在崩塌,他能感觉到那些珍贵的记忆,那些构成“林昭”这个人的基石,正在被冲刷、磨损。
母亲温柔的笑容、父亲严厉的目光、甚至苏慕为他包扎伤口时那温暖的指尖触感……都在飞速褪色,变得模糊不清。那触感曾像春日阳光落在手背,如今只剩一片干冷的空白,仿佛皮肤被冻伤后失去知觉。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对力量的渴望,一种要将眼前一切敌人撕碎、碾压的暴戾冲动。这冲动在血管里奔涌,如同熔岩冲刷着岩壁,每一次心跳都震得胸腔发麻。
癫元丹的狂乱与焚心丹的灼痛在他体内交织成一场毁灭风暴,但这股风暴的核心,却被那枚按在他心口的怀表死死镇压。
怀表冰冷的金属质感,是他维持最后清醒的唯一锚点。那寒意顺着掌心蔓延至心脏,像一根铁钉楔入血肉,钉住即将溃散的神志。
然而,作为这一切始作俑者的镇狱碑,显然不甘心就此失败。
操场中央,那些哀嚎的学生身体开始剧烈抽搐,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仿佛体内的所有水分与生命力都被瞬间榨干。他们的脸颊塌陷,眼窝深陷如枯井,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咔吧”声。
尖叫声调猛然拔高,变得尖利刺耳,不再是涌向林昭,而是汇聚成一股血色的音浪,冲天而起,仿佛在向某个未知的存在献祭!那声浪掠过耳膜时,林昭感到鼻腔一热,鲜血无声滑落,滴在焦黑的地面,发出“滋”的轻响。
展台前,昏迷的苏慕身下,那块黑石残碑上的龙鳞纹路陡然亮起刺目的血光,碑面上的四个血字“点名——林昭”开始溶解、重组,化作一个更加狰狞、更加古老的符文漩涡。漩涡旋转时,竟带起一阵阴风,卷起尘土与碎叶,在空中划出猩红的轨迹。
林昭胸口的打卡器,那三重交织的低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提示音,直接在他脑海中炸响:
【警告:“百魂共鸣阵”已失效,阵法模式强制转换……启动“血祭献魂阵”!
阵法核心将抽取所有祭品生命力,用于唤醒“镇狱丙一”之奴役意志。】
【目标锁定:林昭。最终目的:抹除意识,重塑为“钥匙”之奴。】
“奴?”林昭咧开嘴,一个无声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显得无比诡异。
他感受到了,那股从学生们身上榨取的力量,不再流向自己,而是被一股更强大的吸力牵引,目标正是礼堂方向的那块残碑。
他不能让这些学生死!
这个念头如同雷霆般击穿了他混乱的意识。
不是因为怜悯,不是因为善良,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执拗。
苏慕说过,他的名字是光明的意思。
他可以堕入黑暗,可以变成疯子,但他脚下的这片土地,不能因他而被染成一片血色坟场。
他要还的债,是“癸未年”的旧账,而不是用一百条无辜的生命来偿还!
“想吃掉他们?”林昭的目光越过人群,死死锁定住远方灯火明灭的礼堂,“你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他猛地一跺脚,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裂缝中腾起缕缕黑烟,像是大地在痛苦地呼吸。
他不再被动吸收,而是主动出击!
他体内的力量如火山喷发,不再满足于吞噬那些声音丝线,而是将自己的意志化作一张无形的大网,反向笼罩了整个操场!
“你们的命,我要了!”他对着那一百具行尸走肉般的躯体嘶吼,声音沙哑得如同破裂的古钟,“但不是献给它,是献给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体内的癫元丹与焚心丹的药力被他以一种自残的方式彻底引爆!
剧痛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五脏六腑仿佛被铁钳绞紧,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但他青铜色的瞳孔却亮得吓人,映着夜空下扭曲的符文与血光。
他强行切断了那些学生与镇狱碑之间的联系,将那股磅礴的血祭之力硬生生夺了过来!
狂暴的能量洪流瞬间涌入他的身体,那是一种足以将钢铁都撕成粉末的力量。
林昭的身体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骨骼脆响,皮肤下,一道道血色的纹路亮起,游走全身,正是镇狱碑上那种符文的微缩版本!
那些纹路灼烫如烙铁,所经之处,皮肤微微隆起,又迅速泛黑,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
他正在被污染,被同化!
“还不够……还不够!”
林昭仰天长啸,而阵法的中心,就是他脚下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以及那道连接着仙宫虚影的湖心裂缝!
那里,是现实与虚幻的交界,也是整个阵法最薄弱的节点!
他动了。
每一步踏出,都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焦黑脚印,脚底传来皮肉烧焦的细微“噼啪”声。
他迎着那足以撕裂灵魂的能量风暴,一步步走向湖边,走向那道深不见底的漆黑裂缝。
风从湖面卷来,带着腐水与铁锈的腥气,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如同招魂的幡。
学生们的哀嚎渐渐微弱,他们的身体软软地倒下,虽然气息奄奄,但至少保住了一命。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诅咒,所有的血祭之力,此刻都由林昭一人承担。
他站在了湖心裂缝的边缘,整个世界的喧嚣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
湖面倒映着他被血色符文爬满的身体,以及天空中那座威严而死寂的仙宫虚影。水面微微荡漾,倒影扭曲成鬼魅般的形状。
下一秒,他向前踏出,整个人竟稳稳地立于那道漆黑的裂缝之上,脚下是无尽的深渊,头顶是缥缈的宫阙。
也就在他立于裂缝正上方的瞬间,那枚一直被他死死按在心口的怀表,猛地挣脱了他的手掌,自行悬浮在他面前的半空中。
怀表表面那静止的龙鳞纹路,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开始疯狂地、不规则地扭曲、蠕动,每一个符文都在变形、重组,似乎要构成一个全新的、更加恐怖的形态。
那把名为林昭的钥匙,在接触到锁芯的瞬间,其自身的形态,也开始被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