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湖畔的旧教职工宿舍楼吞噬得只剩一个狰狞的轮廓。
空气中漂浮着湖水的湿冷与植物腐烂的气息,唯有走廊尽头那枚猩红的监控指示灯,如恶魔之眼,死死盯着每一个角落。
林昭贴着墙壁的阴影,心跳沉稳如钟。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打卡器,那微弱的嗡鸣正与这片区域的某种力场产生着诡异的共振。
不能硬闯。
他深吸一口气,悄然运转起《疯骨诀》。
这不是什么高深的功法,而是一种以自残换取瞬间爆发力的邪门法门。
一丝精纯的灵力被引导着,狠狠撞向自己的左肩胛骨。
“咔!”
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脆响,骨骼错位的剧痛如电流般窜过脊椎。
林昭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但这正是他想要的。
剧痛刺激下,他体内的骨骼开始以一种极高的频率轻微震颤,发出一阵人耳无法捕捉、却能与机械产生干扰的低频共鸣。
嗡——
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那枚猩红的监控指示灯疯狂闪烁了几下,随即,整个摄像头的画面都陷入了雪花噪点的狂欢,扭曲成一团意义不明的色块。
就是现在!
林昭的身影如鬼魅般掠过监控的死角,在画面恢复前的三秒内,闪身挤进了宿舍楼那扇虚掩的铁门。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腐朽木料、陈年灰尘与水藻混合的腥臭。
脚下的木地板早已被湿气侵蚀得发黑发软,每走一步都发出“吱呀”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塌陷。
空气中那股与打卡器同频的嗡鸣声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像是无数只蚊蝇在耳边振翅。
他看见,大厅的地板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破洞,边缘参差不齐,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正从下方汩汩渗出,在地面上形成一滩黏稠的污迹。
那嗡鸣声,似乎就是从那洞口深处传来。
林昭没有靠近,他翻开怀表,古朴的黄铜表盘上,那根细长的指针正坚定不移地指向斜下方的某个位置——地下室。
就在他准备动身时,怀表里那断断续续的低语声突然变得尖锐而混乱:“陷阱……别去……她……她也在听……”
林昭瞳孔一缩,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这栋楼里,除了传闻中溺亡的女鬼,还有别的“东西”?
那个“她”是指谁?
是女鬼,还是……别的什么?
低语声戛然而止,怀表指针的轻微颤动却愈发剧烈。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绕开地上的破洞,循着一截摇摇欲坠的楼梯,一步步走向黑暗的地下室入口。
地下室的门锁早已锈死,被他一脚踹开。
一股比楼上更浓重的寒意与霉味席卷而出,几乎让他窒息。
他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这里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与其说是地下室,不如说是一个祭祀场。
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与他在图书馆禁书区台阶上看到的古祭文如出一辙。
这些文字仿佛是活的,在光线下微微蠕动,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而在地下室的正中央,是一座粗糙的石台。
石台之上,一抹幽光静静悬浮。
第二枚“狱枢”碎片!
林昭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快步上前,却在距离石台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碎片被一层流动不休的半透明“水膜”包裹着,那水膜如同有生命一般,缓缓起伏,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嗡鸣声正是从这水膜中发出。
“陷阱……她也在听……”
怀表的警告再次在脑中回响。
林昭眼神一凛,不再迟疑,伸出右手,指尖缓缓触向那层水膜。
就在触碰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层水膜骤然沸腾,猛地向上拉伸、凝聚,幻化出一个溺亡女子的虚影!
她长发湿漉漉地贴在惨白的脸上,五官扭曲,眼眶里是两个空洞的黑窟窿。
她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一道无声的尖啸,却比任何实质音波都更恐怖,如万千钢针,狠狠扎进林昭的神识之海!
“呃啊——!”
林昭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神识之海掀起滔天巨浪,仿佛要被这股精神冲击撕成碎片。
他头痛欲裂,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手中的打卡器低语声彻底失控,变成一串疯狂的呓语,冲击着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理智。
他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那女子虚影似乎对他的痛苦极为满意,空洞的嘴巴张得更大,第二波更猛烈的精神冲击已然成型!
千钧一发之际!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如破晓的第一缕阳光,撕裂了地下室的阴寒与死寂!
这琴音仿佛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戒律,音波如刀,锋锐无匹,精准地斩在那层无形的水膜之上!
水膜应声而裂,发出玻璃破碎般的脆响。
那溺亡女子的虚影像是被滚油泼中的积雪,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鸣,在琴音中寸寸消散,化为乌有。
精神压力骤然消失,林昭猛地喘了口粗气,单手撑着石台才勉强站稳。
他惊愕地回头,只见地下室的入口处,一道清冷的身影俏然而立。
苏慕。
她怀抱古琴,指尖还停留在琴弦上,袅袅余音在空气中回荡。
见林昭望来,她收回手,淡然一笑。
“你昨晚在图书馆禁书区,一共笑了十三次。”她的声音清冷如月光,却说出让林昭毛骨悚然的话,“我查过,那里的古祭文里有一句,‘笑破执者,可启狱门’。”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本笔记,翻开其中一页,上面是一张校史碑文的拓片。
“这栋楼,建在百年前一处‘祭水眼’上。为了镇压不稳的地脉,当时献祭了十三名二八年华的女子。她们的怨念与逸散的仙宫残魂产生了共鸣,成了这枚狱枢碎片的看门狗。”
林昭沉默地看着她,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他自以为隐秘的行动,竟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不仅知道狱枢,知道仙宫,甚至连破解之法都了如指掌。
他缓缓直起身,走到石台前,将那枚失去水膜保护、静静悬浮的“狱枢”碎片握在手中。
冰冷的触感传来,仿佛握着一块万年玄冰。
他转身,走到苏慕面前,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碎片递出了一半。
“你要真相,我给你线索;你要安全,现在就走。”
他的意思很明确,拿了东西,从此分道扬镳,或是立刻离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苏慕清澈的眼眸注视着他,却没有去接那枚碎片。
她忽然反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我听沈教授说过,接触仙宫遗物过深的人,会逐渐被污染,认知错乱,甚至彻底疯狂。如果疯了才能看见这个世界的真实,那你现在……还算人吗?”
林昭猛地一怔。
也就在这一刻,他左手紧握的怀表和右手刚拿到的狱枢碎片同时剧烈震颤起来!
嗡鸣声大作,两股力量仿佛产生了某种可怕的共鸣!
怀表表面,一行全新的赤红色符文扭曲着浮现:【警告:双持狱枢触发共鸣,污染加速。
七日内将引发‘低语潮2.0’,届时,半径五公里内所有活物将被强制聆听深渊呓语。
建议:尽快寻找‘静心之音’进行中和。】
静心之音?林昭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苏慕的古琴上。
他收回递出碎片的手,脸上浮现一抹苦涩而自嘲的笑容:“我早就不算了。”
两人间的气氛陷入了微妙的平衡。
他们都明白,彼此成了对方不可或缺的一环。
“我帮你压制污染,你负责取物。”苏慕率先打破沉默,达成了这份临时同盟。
林昭点了点头,不再犹豫,将两枚狱枢碎片并置于怀表的凹槽中。
刹那间,怀表光芒大盛,表盘上的符文疯狂旋转、重组,最终汇聚成一道新的坐标信息,清晰地烙印在林昭的脑海里:【第三枚碎片位置:校医院,地下停尸房,寒玉棺中。】
停尸房……寒玉棺……
林昭的心猛地一沉,他下意识地望向地下室那扇窄小的气窗。
窗外,夜色下的树影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悄然伫立。
沈砚。
他似乎察觉到了林昭的目光,缓缓抬起头,路灯的光线照亮了他手中的一份档案夹。
档案夹的封面上,用红色字体赫然标注着一行字——“观测对象LZ-01:污染度急剧上升,建议立即收容。”
林昭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
他握紧了冰冷的怀表,对身旁的苏慕低声说了一句:
“下次见面,可能我就听不见琴声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然化作一道残影,没入来时的黑暗通道。
只留下苏慕一人,静立在刻满祭文的地下室中,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林昭离开时,那愈发清晰、愈发癫狂的打卡器低语,最后汇成一句令人不寒而栗的预言:
【停尸房的棺材,从来都是空的。】